密密麻麻的字,列出了一條又一條極富說服性的原由。
正看著,冷不丁,沈燼喚了我一聲:
「嬌嬌。」
「嗯?」
「立你為後沒有半點好處,還讓孤有了一堆的麻煩。」
我忽然想到御花園中那名女子的模樣,心下不是滋味抿了抿嘴:「那便不要立了。」
可他沒有立刻回答。
隻是握住我的手,動作自然地給每一份奏折都塗了黑,
「過去嬌嬌為了將孤留在身邊,不惜作戲也要給孤一個伴讀的體面身份。」
「如今孤要將你困在身邊,又怎能不給嬌嬌一個稱心的身份。」
與想象中不一樣的回答,我愣住了。
手上的奏折仍被批改著,像是自說自話,沈燼低聲附在我的耳邊說道:
「因此,若是嬌嬌成了孤的王後之後對孤不好,有事瞞著孤,騙孤,想要離開孤……」
他停頓了幾秒,
「那孤會專門修建一座陵墓,讓嬌嬌死也死在孤的身邊。」
狠厲的話語被輕描淡寫地說出,手上握著我的力氣卻大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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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份奏折被徹底塗了黑。
沈燼沉默著,似乎在等待著我的回答。
他的模樣溫馴,可眼眸之中卻是病態的、深不見底的,像有一團隱隱的、安靜燃燒的暗火。
隻要我反抗就會將我焚燒殆盡。
看著沈燼這副模樣,咯噔一下,心裡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是因為前些日子我在御花園中看到了你和別的女子在一起嗎?」
我問他,
「所以你與我說這些,是為了告訴我王後之位仍是我的,為了告訴我你仍然在意我、喜歡我。」
御書房中一陣靜默。
久到我以為沈燼不會回答時,他開口了。
「是。」
像是經過漫長自我掙扎後對一切妥協後的自暴自棄,手上的毛筆被放下,沈燼用手緊緊箍住我,沉聲道,
「我在意你,愛慕你,過去是這般,如今也沒變。」
一切狗血的劇情從腦海中隱去。
心髒咚咚狂跳,跳得太用力,拉著肌肉酸澀抽搐。
「那為何那一日你半夜離去,並在之後幾日都躲著我?」
「因為強迫你做了不願之事,等待反應過來便害怕從你眼中看到厭惡之情。」他悶了悶,垂下眼眸,
「我害怕你離開我,卻也害怕你厭惡我。」
「那在御花園中那女子又是對你說了什麼,惹你笑得寵溺?」
沈燼微微皺了皺眉,像是回憶。
最後輕輕搖了搖頭,將我又抱得緊了些:
「她說的那些我沒有注意聽,隻聽到話中夾著的一句『恭喜殿下娶了晉國公主』,所以才笑了。」
我怔住了。
宋氏嫡女怎會真心恭喜,一句話中夾雜著這一句想必也是陽奉陰違。
誰承想沈燼隻聽到了這一句。
心底不禁失笑,下一秒卻看到沈燼忽然認認真真看著我。
他問我:
「那你呢嬌嬌,你在意我、喜歡我嗎?」
在意嗎?
我細細想著。
在意的。
那一句「本就是為你而來,便隻想你好好的」從來不是騙他的。
在這個世界中,我費盡心力,設局布局,為的隻是讓沈燼好好的。
喜歡嗎?
眼前忽然浮現出過往的種種。
一個習慣將一切看透的人,又怎會對熾熱愛意視而不見。
那些下意識造就的親密舉動,難道真的隻是為了一個任務嗎?
還是我以身入局,早就把心放在了他的身上。
……
也許是我沉默的時間太久,沈燼慢慢垂下眼眸。
亮光淡去,逐漸變成無盡的黑暗。
可是下一秒,吻落在了唇上,這一切情緒都突然停滯。
「在意的、喜歡的。」
我抬起頭,親了親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很涼,於是我又親了親他的嘴角,重復道,
「沈燼,我同樣在意你、喜歡你。」
35
床帳之外,蠟燭的燈芯隱隱晃動,光線昏黃。
我側過頭看向一旁的沈燼,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沒有反應。
我撐起身子,小心地解開他的衣衫。
這幾日,他從不願意讓我看他的身子。
就連在床笫之上,亦是滅著燭火。
猙獰交錯的傷痕,我隻靠著手摸到過也想象過會是什麼模樣。
可如今真真看到了,還是忍不住的心顫。
於是就算手腕被突然握住了,我也沒有什麼反應,隻是垂眸看向那一雙相握的手。
沈燼的手很大,手心是厚厚的一層繭,手背上也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初見時我便發現了。
孤立無援的質子翻身稱為一國之君,這一路的艱險可想而知。
看著看著,我翻轉手腕轉為覆蓋在沈燼的手背上。
低頭將吻輕輕印在了他手背的疤痕上。
然後對上那一雙不知什麼時候睜開的眼睛:
「沈燼,當年我判了你的罪罰,這些年你恨我嗎?」
幾乎是剛說完,後腦勺便被寬大的手掌託住。
「恨。」
我愣住了,心下酸澀。
可明明這樣說著,他還是低頭,加深了這一個吻,
「恨你將一切攬在自己身上,恨你將一切都瞞著我。」
什麼?
衣衫被攏上,再看不見裡面的傷痕。
沈燼緩慢松開我的手腕,起了身。
我看到他走向寢殿角落的櫃子前,打開,在其中拿了什麼,然後走向我。
手心躺著的是幾支精致又華麗的珠釵,被絹布包著保存得很好。
視線在看到這幾支珠釵時便不可置信地凝滯了。
沈燼卻沒有說話,隻是坐在了床榻之上。
手指捻著發釵,他緩慢地將它插入我的發絲之中。
「那你呢嬌嬌,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一切?又是什麼時候在背地裡開始幫助我離開晉國?」
發釵被插在了頭上,沈燼停了動作,垂眸看我,
「請求皇帝宮外行刑,實際將消息泄露給晉國之人,買通行刑之人輕易將我放走。
「因為我的一身傷,讓醫術高超的醫者冒出普通藥館的藥師為我診療。
「怕我沒有財力疏通一切,便又將這些混同情報一起神不知鬼不覺地設局送到我的手中。」
沈燼平靜地將我過去做的一切說出。
我知道聰明如沈燼,定然會發現端倪。
卻不想原來這一切他都知道。
買通行刑之人、讓蘇瑤假裝醫者為沈燼診療是我拜託謝雲州做的。
我幫助他奪嫡的唯一條件,就是求他放過沈燼。
而那些珠釵和線索亦是我挑選後、託人寫下後設下機會交到沈燼手上的。
我不知沈燼身邊那些晉國人的情況,卻不願意他在出宮後受太多苦。
我來到這個世界孑然一身,沒有多大的勢力人脈,有的隻是不多不少的錢財和少得可憐的,來自原書的線索提示。
所以我才會不放過任何一次討要珠寶財物的機會。
有錢能使鬼推磨。
即使不在身邊,我也想盡我所能地幫助沈燼。
「這一切,為何你都知道。」
「因為刑場之上,嬌嬌那一句無情最是帝王家,這四年我從未忘記過。」
他頓了頓,繼續說,
「也從未相信過。」
「為何不相信。」
蠟燭忽然燒盡了。
一片黑暗之中,沈燼伸手摟住了我的腰重新帶進懷中。
借著月光,我也能將他看清。
此時的他隻是坐著,垂著頭靜靜凝視著我,將我每一絲情緒都收入眼底。
「因為你對我有情。」
微涼的手拂過我的耳垂,
他輕聲對我說:
「嬌嬌,你說謊時耳垂會發燙。
「所以很早的時候我便知道嬌嬌說的什麼是假,什麼是真。」
雙目相對,他咧嘴笑了,
「你對我的疏離與厭惡是假,對我的真情與愛意是真。
「嬌嬌,你是為我而來。」
那一刻看著沈燼的笑,我的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一句話
——能感動人心的,永遠不是語言,而是行動的始終如一,永遠不是虛偽的熱情,而是真誠的付出。
……
於是這一刻,我忽然釋懷了。
也許,這便是我穿書的原因。
因為身為孤兒的我能夠懂得沈燼的半身苦厄。
因為對於沈燼,不止任務的原因,而是發自內心的,我自始至終都真心希望他好。
如今,也正如沈燼說的。
因為我對他有情。
36
謝雲州來了。
他說是奉皇帝旨意來談判。
可看到他身邊見到我紅著一雙眼睛的蘇瑤時,我知道並不是這樣。
太子並不需要親自參與談判,謝雲州帶著蘇瑤來到此處,究其原因還是擔心我。
好在來到晉國的第一日,他便不小心地撞見我因為不滿沈燼將稍微有些感冒的我裹成一個粽子的行為,於是抱著他的脖子,掛在他身上撒潑打算重死他的模樣。
無語的同時,謝雲州也放下心來。
於是後來,談判順利結束, 謝雲州和沈燼定下兩國交好,互不幹涉的契約。
在離開的前一晚, 蘇瑤拉著我的手和我聊了許多有的沒的。
比如她的父親終於成功洗清罪名。
比如藥館的生意蒸蒸日上,她小小年紀竟在傳聞之中被傳成了白發蒼蒼的老者。
比如謝雲州因為她新收的小徒弟成了醋王,隔三差五便去一趟藥館, 一張臉拉得可長可臭。
……
聊到最後,她附在我的耳邊小聲告訴我。
他說謝雲州其實早就布下了一支軍隊,設了局。
若我確實在晉國受了欺辱,若談判不成, 誰也無法料到最後會發生什麼。
隻是後來謝雲州看到沈燼滿眼是我, 看到晉國百姓安居樂業, 國勢安定,看到沈燼願意籤下契約才安了心,才叫軍隊退下了。
……
原來屬於原書的劇情其實一直存在。
環環相扣之下,才最終有了改變。
37
謝雲州走的時候, 我和沈燼到城門口為他們二人送行。
再回來時,我提出想跟著沈燼去城中走走。
他答應了。
身邊的侍衛與僕從退下了。
十指相扣, 像一對平常夫妻一般,我與沈燼走在路上。
街市熱鬧、繁華。
如蘇瑤說的那般, 如今的晉國國泰民安, 被治理得很好。
看著看著我忽地想起朝堂之上的那個被殺死的朝臣:
「沈燼, 我來和親的那一日,你殺那位朝臣, 真的隻是因為他反對立我為後嗎?」
沈燼搖了搖頭,緩聲說,
「這是一部分原因,而另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在暗地裡作惡良多,百姓因他受盡苦楚。」
極為自然的,他舉起手輕輕吻了一下我的手背,
「嬌嬌,你過去教我的,我一直都記得。」
我抬眼看著沈燼滿眼的柔意,心頭一暖。
如沈燼所說,過去他還是伴讀的那些日子,我常常拉著他與他講述那些歷史上有名的明君賢相所施行的治國安民的法子。
拉著他讀那些有關仁義道德的書籍。
原書之中, 後期成了王的沈燼殘忍暴戾、陰晴不定,是所有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但我不願他成為這樣的人。
我愛的人, 我也希望他能成為很好的人。
於是心下微動, 我踮起腳,靠近吻了他的唇:
素白的指尖捻著手帕摁在了正在流血的傷口上,我抬頭看他:
「(「」謝謝你成為了很好的人。
沈燼慢了半拍。
反應過來後身體貼上了緊緊抱住我, 又將頭抵在頸窩,他輕聲說:
「我不需要你的感謝,嬌嬌,我隻想你永遠和我在一起, 與你一起擁有完滿的一生。」
耳畔是街市嘈雜的聲音。
人來人往, 和煦的陽光灑下,為周遭的一切都染上光輝。
是啊。
一切的灰暗與深淵終於迎來了曙光。
屬於沈燼的劇情,終於結束了。
至此,他能夠真正擁有屬於自己的, 全新的一生。
與我一起。
於是我抬手,回抱住他,笑著說:
「我答應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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