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清棠第3章

「快，快去找人來救火。」

我們一起打開大門，門板燙手，濃濃的煙氣從門縫飄進來。

「糟了，小姐，前門也失火了。」

我和青蓮合力用板凳把門砸開，一個身影站在門外，她發出瘋魔般的笑聲：「沈清棠，上輩子，我能殺你，這輩子我就能再殺你一次！」

原來，我們四人都重生了。

14

沒時間多想，我打開櫃子掏出棉被，潑上水，蓋在我和青蓮身上，試圖衝出火場。

試了幾次，被漸大的火勢嚇退。陳小婉在門外狂笑，手裡舉著酒壺：「來呀，你要是敢衝出來，我就潑你一身酒，你死得更快。」

旁邊衝出來一個男人，他拽住陳小婉的手：「夠了，收手吧，小婉。」

陳小婉紅著眼睛，咬牙切齒：「憑什麼？」

「是你自己戀慕權貴，咎由自取，怪不了別人。上一世，清棠生產時，我不在府中，是你拉著穩婆和郎中不準他們進去，害得清棠一屍兩命。我錯信了，我造的孽，我自己承擔。你也是。」

煙霧越來越濃，我氣得跺腳，現在哪裡是說這個的時間。

衝著門外大喊：「顧亦之，快去找人來救火。」

他好似根本聽不見，和陳小婉糾纏在一起。

片刻，一群人提著水桶衝了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是林文軒。

幾桶水下去，我面前的火勢漸弱，林文軒伸出手：「清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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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著青蓮走了出去，旁邊傳來女人的尖叫聲，顧亦之和陳小婉扭打在一起，不小心雙雙掉入火堆。

我登上林文軒的馬車時，看見人群湧了過去，有人喊著：「快去找郎中，燒得臉都爛了。」

心，咯噔一下。

15

我暫居在林府，繡鋪一邊半鋪子被燒得精光，修葺需要時間。

布匹都燒得差不多了，所幸銀子還在。

陳小婉的雙親上門來求親，被林文軒三言兩語打發了。

聽聞陳小婉整張臉都毀了，羈押在監牢，等待官衙審案。顧亦之的左腿被燒壞了一寸皮膚，躺在家中休養。

我自然不會去探他，一邊忙著鋪子的事，一邊等待選拔結果。

用午膳時，林文軒咳得越發厲害了。

我蹙眉問道：「不是說這次的藥很管用嗎？」

他用手帕捂住嘴，一直喘氣。他的侍從小六焦急道：「沈姑娘，本來公子見好了，那日趕著去救你，吸入了濃煙，郎中說一時半會好不了了。」

心中頓覺愧疚。林文軒呵斥道：「小六，不要多嘴。」

放下碗筷，青蓮匆匆忙忙地跑進來，一邊喘氣一邊說：「小姐，告，告示出來了。你入選了，可以去京城了。」

我高興地跳起來，同她抱在一起。

轉瞬，卻看見林文軒一臉落寞。

莫非，他舍不得我？

16

我要走的前夜，收拾完行裝，正準備關窗。

伸頭一探，林文軒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裡。我走過去，掏出一袋銀子，遞到他面前：「打擾你這麼久，過意不去。我知道你有錢，但房租，我還是要給的。」

他愣住，我握住他的手腕，將錢袋放在他手心。

林文軒大手一覆，反握住我的手，溫熱的觸感，從手心直抵心髒。

「清棠……」

他眸光深幽，我自然明白他要說什麼，阻止道：「別說了。上輩子我困於婚姻，人生潦草結束。這輩子我隻想為自己活，不受任何人羈絆。」

林文軒眼角泛著幾滴淚，我又道：「林家生意遍布全國，說不定，我們能在京城再見呢。」

他低頭一笑：「也許吧。」

這一夜，我半夢半醒，眼看著天空泛起白邊，我索性不睡了。

爬起來去廚房，揉面，擀面，拌餡，ẗų⁸前世包餛飩的記憶好像一直刻在我骨子裡，一點都沒生疏。

用早膳時，一碗小餛飩呈在林文軒面前。

「謝謝你，幫了我許多。若是你喜歡，來京城我做給你吃。」

他埋頭吃餛飩，我鼻尖澀澀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17

我和宮裡來的嬤嬤一同去往京城。青蓮留下來替我看鋪子。

入宮之路沒有那麼順利，經過了層層篩選，我終於留下來，參與公主嫁衣的繡制。

看見嫁袍上那隻展翅開屏的孔雀，我心裡說不出來的滿足。

公主順利遠嫁，來接親的使節對嫁袍贊美不絕。

皇後大悅，要賞賜我。

她把我叫到鳳鳴宮：「入宮為女官，或者黃金百兩，你選哪個？」

我雙膝跪地，磕了個頭，不卑不亢ṱųₐ道：「民女想要黃金。」

皇後笑了：「你這丫頭，倒是直接。為何女官不做，想要黃金？」

「因為宮外有人在等民女。」

「好，本宮這就命人給你去取。」

出宮之後，我留在了京城，租了一個Ṫũₖ帶鋪面的小院子，做起了刺繡生意。我給青蓮寫了一封信，邀她來京城與我同住。

半月過後，青蓮就到了。

她含著眼淚撲進我懷裡：「小姐，我好想你。」

「家鄉的人都還好嗎？」

她水汪汪的眼睛直轉：「小姐，你沒什麼親人了，你問的是誰？」

我捏了捏她的臉：「你如今是越發調皮了。」

青蓮嘟著嘴笑了笑，正色道：「陳小婉死在監牢，聽說是傷口感染，久治不愈，全身都潰爛了。顧公子也是，為了保命鋸掉了腿。如今的顧家，悽涼得很。」

我皺起眉頭：「我問的不是這些。」

「知道，你問的是林公子。」

心髒發緊，眼神示意她繼續說。

「林公子的病好了，林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最近我都沒見過他。」

我的心，無端地失落，轉瞬又笑著拉青蓮進了院子。

男女情愛，不能勉強。這是我上一世便明白的道理。

18

有了青蓮，我便放手去做。

招了好幾個繡工了得的繡娘，京中達官貴人眾多，我又有公主的口碑加持，根本不愁生意。

三個月後，我租下了一整棟小樓，繡鋪變成了繡坊。

沈氏繡坊的牌匾高高掛起，我在心裡默念：【爹，娘，你們的女兒沒讓你們丟臉。】

青蓮抹了一把鼻涕：「小姐，我們總算得到今天。」

從人群裡衝出衣衫褴褸的一男一女，他們髒兮兮地跪在我面前：「清棠，你成器了，可不可以接濟一下叔叔嬸嬸。」

我和青蓮對視一眼，我怒道：「我沈清棠父母雙亡，再無至親，你們少來攀扯。」

男的站起來：「胡說，我是親叔叔，你爸爸的親弟弟。」

「哦？是嗎？兩年前我就已經以偷盜罪報官，我的叔叔嬸嬸現在是通緝犯。」

他汙穢的臉更黑了。

一群賭坊的打手湧了過來：「終於讓我逮到你們了，還錢，快還錢。」

兩人屁滾尿流地跑了。

青蓮對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狠狠地「呸」了一下。我們手挽手準備進門。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

「請問沈老板，還接生意嗎？」

我心髒猛地收緊，轉頭林文軒一身青色外袍，俊逸瀟灑地站在我面前。

「什麼生意？」

「為我的娘子繡一件嫁衣。」

「請問公子，你娘子可有心儀的圖飾？」

「我娘子名叫清棠，就為她繡海棠花吧。」

心狂亂地跳動，他伸開雙手，我撲了進去。

天邊染起一道紅霞，我們的未來，燦爛又光明。

番外：顧亦之

1

盡管我重生了, 可我想，我再也吃不到清棠做的小餛飩了。

上一世, 我最後一次見到她, 是在暗室裡。

她躺在血泊裡, 一屍兩命。

小婉說, 她是死於難產。

可我後來才知道, 我不在家，小婉阻攔了穩婆和郎中進去接生ťũ₆。

重活一世, 她不選我是對的。

2

上輩子她死後, 小婉成為我唯一的妻。

她給我暗中下藥, 一點一點蠶食了顧家的家產。

我含恨而終。

這一世，我不會再娶她。

我發自內心地想娶清棠，吃她做的小餛飩。

對她好, 和她再生一țůₗ個孩子。

可她決絕地說不。

她說, 我對她是愧疚，不是愛。

是的, 我們從來沒有相愛過。

又或者，我們差一點相愛, 卻終是被我親手斷送。

3

我記得某個午後, 我路過廚房。

看見她在揉面，雪白的額頭，泛著瑩瑩的汗珠。

陽光正好灑在她臉上，側面看過去。

睫毛忽閃忽閃。

一碗一碗的小餛飩送進來。

我也曾動過心。

終於在母親的催促下, 小婉成親當晚，我住進了清棠的房裡。

我抱著她, 那種感覺，像背叛，又似滿足。

4

這一世，我嘗試過挽回, 找了個繡嫁衣的借口接近她。

甚至故意換了壞掉的繡線, 想逼她主動獻身。

可是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她決絕轉身, 婚姻於我而言，兩世都是遺憾。

5

即便不能娶清棠, 我亦不會再娶陳小婉。

她衝我歇斯底裡，甚至在我面前口出惡言。

她要讓沈清棠付出代價。

我以為那是氣話，沒想到她會去火燒繡鋪。

我們扭打在一起, 不小心滾入火堆。

她燒傷了臉，我燒傷了腿。

6

後來，傷口潰爛，一寸一寸蔓延。

就像我得知清棠住進林府。

心髒好像被什麼銳物鑿開了一條裂縫。

痛到我無法呼吸。

郎中說, 我必須舍棄一條腿, 才能保住命。

娘倒在床前, 嘴裡喃著，報應啊, 報應。

沒錯, 我曾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都是我的報應。

7

我曾偷偷去過一次京城。

在沈氏繡坊的對門徘徊了很久。

看見清棠挽著林文軒，不知說了什麼話。

她嬌羞地在林文軒胸口捶了一拳。

那樣的動作和表情，我不曾擁有。

侍從提醒我，該去看病了。

舍棄掉一條腿, 並沒有阻止潰爛。

我想，我活不了多久了。

也好，死後再去贖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