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25-06-26 16:12:264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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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素的大腦一片混亂,眼前是濃濃的硝煙,是救援人員拼命搶險的身影,耳邊是連環爆炸與焚燒的巨響,是林蘅撕心裂肺的吶喊。


 


是一聲聲沈景行,沈景行,沈景行……


 


每一句,都像針刺一樣,每一下都扎在同一個痛點。


 


她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很多東西都變成了碎片,一股腦散開,再拼湊,全是沈景行的臉。


 


是他最後從井口下去的時候,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是他一字一頓的承諾,溫素,我答應你會把陸青帶上來。


 


玉墜上的體溫冷卻了,血色也被溫素摩挲盡了。


 


她感覺不到沈景行的一丁點氣息,溫素想,當沈景行把這東西交還的時候,他是真的一點都都不想再跟他們有瓜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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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環爆炸引發的坍塌,讓所有現場的救援人員都寒了心。


 


他們見過各種各樣的場面,其中不乏一些經驗豐富的結構工程師。


 


隻看一眼就了解了,下面已經坍塌得SS的,如果還有人在,基本上是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沈景行S了?


 


溫素攥著玉墜,掌心不自然地加大了力氣,一分兩分,她攥斷了玉如意的把手,咔嚓一聲。


 


碎片嵌入掌心,攪動血肉且不知疼。


 


她就那樣直挺挺站著,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聽不到任何人叫她。


 


“溫素!你混蛋!”


 


林蘅突然瘋了一樣衝過來,揮拳狠狠砸在溫素的臉上。


 


“你滿意了!你現在滿意了!用沈景行換你男人的命——”


 


“林學姐!”


 


一個微弱的聲音從硝煙中滾出來,像是要把灰塵四燼的空氣燙出一個清澈的洞。


 


溫素完全沒能感受到臉上的傷痛,隻覺得耳膜一下子清靈了。


 


林蘅同時收回拳頭,愕然轉身。


 


是沈景行。


 


不是在做夢,真的是沈景行!


 


“我沒事。”


 


沈景行沒有被埋在廢墟下面,他把陸青用安全繩送上來以後,就聞到了下面泄露的氣體味道。


 


他知道自己來不及了,也從來沒敢寄希望於溫素真的會在第一時間顧及他的安全,而放下重傷的陸青不管。


 


所以,當他聽到對講機裡的聲音時,心就已經涼透了。


 


他不想S,所以隻能自救。還好之前他在下面勘察過地形,找到距離安全通道最近的一個縫隙口。


 


按照之前的救援計劃,這裡無法推進巨型設備,但是想要經過一個痩且健全的人,還是完全有可能的。


 


所以沈景行沒多猶豫,在爆炸發生的一瞬間,整個人順利從裡面鑽了出來,留下一地坍塌的廢墟,算是在生日這天,把屬於自己的過去完全掩埋——


 


徹底重生了。


 


“林學姐,我沒事,我提前出來了。”


 


沈景行疲憊地笑了笑,用已經磨得鮮血淋淋的手擦去臉上的汙穢。


 


他眼眸分明地看了一眼溫素,走到她面前,說:“東西我還給陸青了,命,我還給你了。”


 


沈景行做了一個夢,夢見八歲那年的冬天,他一個人坐在溫家老宅的樓梯角落裡,抱著爸爸的遺像,瑟瑟發抖。


 


他的爸爸是溫家的司機,出事那天,他載著溫先生和溫太太去機場,路上跟一輛重型集卡相撞。


 


三人當場S亡。


 


交通事故鑑定,是那輛集卡司機疲勞駕駛,違法變道,其實沈爸爸是沒有任何責任的。


 


可即便是司機入獄受罰,也挽回不了三條生命,挽回不了沈景行和溫素在同一天變成孤兒的事實。


 


那天從葬禮上下來,沈景行一直沒有換掉黑色喪服,他一句話不說,就那樣睜著眼睛,聽著溫家人並不避諱他的商量和決定。


 


雖然交通事故已經認定了沈爸爸沒有責任,但溫素的奶奶依然不能接受兒子兒媳雙雙罹難的事實,悲痛之餘,難能理智,她把所有的怨憤都發泄在了沈景行這個隻有八歲的男孩身上。


 


她堅決不同意溫爺爺的決定,不允許沈景行繼續留在溫家。


 


更何況,沈景行的父親即使已經去世了,他不是還有親媽麼?


 


沈景行的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沈爸爸離婚,後來找了一個外地小老板再婚了,生了一個比沈景行小四歲的弟弟。


 


這樣的家庭,很明顯已經沒有了沈景行生存的空間。可是迫於法律約定的撫養義務,沈媽媽隻能硬著頭皮把沈景行帶回去。


 


臨走的那天,梁奶奶給沈景行收拾了行李,給他買了好幾身新衣服。


 


溫爺爺出於情義,還給了沈媽媽一筆錢,囑託一定要善待沈景行。


 


離開溫家那天,雪非常大。


 


沈景行被梁奶奶領著走出門,中間隻回了一下頭。


 


他看著三樓陽臺的那個窗戶,是大小姐溫素的房間。


 


自從他父母雙亡後,整個人都變得十分沉默,一周下來,幾乎沒說過一句話。


 


沈景行以為,她應該是恨他的,就像溫奶奶一樣恨他。恨他父親沒有及時避免這場車禍,恨他無能為力卻依然苟活在這個世界上。


 


隻是那時候沈景行並不知道,年少的溫素就站在窗戶後面偷偷看著他。


 


等他坐上車子,打開背包,才發現裡面被他偷偷塞了好多零食。


 


沈景行隻在媽媽家裡待了半年就跑了,因為那天晚上,繼父應酬喝多了酒,在家裡撒酒瘋,撕掉了他的課本,對他拳打腳踢。


 


沈景行哭得很大聲,吵醒了一家人。


 


可是,他原以為會保護他的媽媽,竟然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叫他閉嘴。


 


於是沈景行跑了,不到九歲的孩子,穿著校服,單鞋,隻背了一隻從溫家帶回來的背包。


 


他逃票上火車,睡在寒冷的候車室,被好心人發現後報警。


 


可是他堅決不說媽媽的名字,隻說溫素。


 


他說他隻認識溫素。


 


戶籍警察無從查找,因為他們篩選信息的時候,根本想像不到沈景行口中的溫素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他們調查了全國範圍內同名同姓的成年人,沒有任何線索。


 


而與沈景行相似的走失兒童的接警記錄裡,也沒有一條跟他吻合——


 


其實沈景行知道,他的媽媽和繼父不會報警的。


 


他們巴不得他S在外面。


 


後來警察把他先送去了社會救助福利機構,後來又轉進了一所教會孤兒院。


 


沈景行再次逃跑,是又一個大雪天。


 


這一次,他終於找到了當初離開時牢記腦海中的每一站。


 


倒在溫家大門口的時候,他全身都凍僵了。


 


溫素跟著爺爺從外面回來,像撿到一隻流浪貓一樣,發現了臥在花壇裡的沈景行。


 


十二歲的少女用自己的外套將他裹在溫暖裡。


 


那一刻,她是他重生的光與希望,是他一生所向。


 


溫爺爺得知沈景行的遭遇後,堅持要將這個可憐的男孩留在身邊。


 


他動用自己多年的資源,以威脅虐/待等罪名,要挾沈媽媽放棄了撫養權。


 


那時候,溫素的奶奶因為兒子去世的打擊傷心過度,一直在病中。


 


為了不讓奶奶傷心難過,溫爺爺讓沈景行先住在梁奶奶那裡。平時不要出門,也不方便讓他去上學。


 


所以每天下午,溫素放學之後就鑽進梁奶奶的房間,給沈景行補習功課,給他講學校發生的事。


 


再後來沒多久,溫奶奶病逝了。


 


溫爺爺在葬禮結束後,一隻手牽著溫素,一隻手牽著沈景行。一夜之間,好像老了十歲。


 


這個夢如果就在這裡結束掉,該是多美好的故事?沈景行想。


 


他們相依為命了一整個青春年少,用歲月不及的溫柔治愈彼此心底裡最相似的傷口。


 


沈景行就像一湖溫軟的春水,包容萬千,陪伴守護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陪她一路成長,陪她勇敢向前,最後陪她停在一朵怒放的玫瑰面前。


 


哪怕她伸手刺的鮮血淋漓,沈景行也隻能默默為她包扎傷口。


 


沈景行二十歲那年,跟著溫素和幾個朋友去參加跨年音樂節。


 


那年的陸青還隻是個吉他手,一支過家家一樣的小樂隊,甚至連登臺站位的資格都沒有。


 


他穿著無袖衫,短發,紋身,性感與禁欲並行。


 


在溫素按部就班的成長軌跡裡,他囂張地空降,對她這樣的大小姐全然不屑一顧。


 


但沈景行明白,溫素隻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她眸子裡激情翻湧的火熱一下子覺醒了。


 


她眼裡的火,終究燒幹了自己圍在他身邊的這湖水。


 


不愛就是不愛,沒有對錯。


 


沈景行覺得,自己唯一的錯誤,就是不該抱著僥幸的心態,應允了爺爺對這段婚姻的安排。


 


可他有私心他有愛,他以為他可以,他不甘心早已被寫在後世警言裡的真理——


 


如果喜歡兩個人,那麼請選擇後一個。如果足夠喜歡第一個,是不會愛上後一個的。


 


如今,爺爺走了,他拿到了遲來多年的出局卡。


 


但還好他救出了陸青,還好他還了溫家當年的恩情。


 


還好他還有個孩子,從此世界破破爛爛,他還有心有力去縫縫補補。


 


還好……


 


沈景行的眼淚刺痛耳朵,夢終於醒了。


 


他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宿舍,手邊扎著輸液器。


 


林蘅在身邊陪了他大半夜,這會兒剛剛打了個盹,被沈景行驚醒。


 


沈景行抬頭看了一眼瓶子上的藥水,信任地衝林蘅點了點頭。


 


“你肚子上有道橫貫傷,已經處理好了,需要多休息”。


 


林蘅掀開病號服示意他看。


 


溫素走到門外,聽到沈景行和林蘅對話的聲音,心裡微微咯噔了一下。


 


她透過門縫看到林蘅坐在沈景行的床前,似乎在他肚子上弄著什麼,好像還把衣服掀開了?


 


一時間,她心底瞬時蹿出一股無名怒火。


 


砰一聲,門被踹開了。


 


“你們在幹什麼!”


 


沈景行嚇了一跳,趕緊把衣服蓋在小腹上。


 


溫素簡直出離地憤怒,這兩個人背著他在房間裡搞什麼!還有沒有把她放在眼裡了?


 


“你不會敲門麼?”


 


林蘅站直身體,丟給溫素一個冷漠又鄙夷的眼神。


 


溫素怒不可遏:“你說什麼?我進我丈夫的房間為什麼要敲門!”


 


還有三天才是離婚冷靜期結束,她和沈景行還沒辦好手續,還是合法夫妻呢。


 


林蘅這個刻薄的女人,就已經像條聞著味兒一樣的狗,圍在沈景行身邊糾纏不休了?


 


“你們剛才在幹什麼?你掀他衣服幹什麼!”


 


“溫素你夠了!”沈景行厲聲喝止,“林學姐幫我檢查下有沒有內出血,你不要在這兒胡攪蠻纏。”


 


溫素吃了個鱉,拳頭攥的緊緊:“醫院就沒有其他醫生了?沒有男醫生了?”


 


“溫素,醫生與病人之間,不分男女性別。”沈景行冷漠地看了溫素一眼:“我和林學姐之間問心無愧。你別把人都想的那麼骯髒。更何況,你別忘了剛才給陸青主刀的主任,也是女的,難道你不在乎他被人看光了麼?”


 


說著,沈景行撫著小腹,慢慢沉下身子去。


 


他說,自己很累,要休息了。


 


“溫素,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守在陸青身邊,陪著他,而不是在我這裡狗叫個沒完沒了。”


 


溫素氣得臉色發青,手臂上的青筋都攥出來了。


 


“沈景行,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沒離婚了?”


 


沈景行轉過臉,不再看她:“沒忘,所以你讓我好好休息兩天,身體好了,才能不耽誤去領離婚證。”


 


林蘅坐在沈景行身邊,將他另一隻手拉過來,消毒,重新將注射器扎進他的手背。


 


動作又溫柔又自然,當著溫素的面,有意慢吞吞的。


 


氣得溫素心髒都要炸了。


 


“你出去,我有話跟我丈夫說。”


 


林蘅不理他,自顧撥弄著輸液速輪,想給沈景行調整一個相對溫和的速度,以免身體不適。


 


“你聽見了沒有!”


 


溫素上手扳住林蘅的肩膀,想要將她一把扯開。


 


“別動!”


 


林蘅冷漠地回過頭,“我好幾年沒給人扎過針了,手沒那麼穩。至少不會像沈景行一樣,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下,也能給那個男人做鋼筋切割。”


 


言外之意,他在提醒溫素,做人可以混蛋,但不可以恩將仇報到這麼混蛋的地步。


 


溫素頓了下,目光落在沈景行纏著很多繃帶的手指上,心裡驀然一軟。


 


她放低口吻:“我有話要跟他說,請你先出去下。”


 


見林蘅一直不動,全程警惕地看著溫素,沈景行無奈轉過身,點點頭:“林學姐。不好意思,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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