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情無期第2章

這一半工資，怕是永遠都要不回來了。

 

不過，那是他心甘情願的事，跟我沒什麼關系了。

 

「隨便吧。」三個字表明了我的態度。

 

陸遠辰向來冰冷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能理解就好，我和淑棉從小一起長大，我不能看著她受苦。」

 

「你這麼關心她，怎麼不關心她肚子裡孩子的爹是誰？」

 

我依舊看著電視，眼皮都沒抬地問道。

 

陸遠辰卻像是被突然戳到了痛處，聲音陡然變大。

 

Advertisement

「她是被人欺負了，以後這件事不許再提！」

 

6

 

失去了工作，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賺錢。

 

鄰裡們聽說我下崗了，都在安慰我。

 

「沒事，你家陸廠長一人就能養家。」

 

陸遠辰也說話算話，第二天便把一半工資交給了我。

 

然後一頭扎進了冉淑棉的院裡。

 

可我寧願去討飯吃，也不會依靠陸遠辰。

 

隔著不高的院牆，冉淑棉甜膩的聲音時不時地飄過來。

 

「遠辰哥，幫我切點兒水果。

 

「遠辰哥，我腰有點酸，衣服你幫我晾一下。

 

「遠辰哥，我明天不想去廠裡，你幫我跟車間主任說一聲唄。」

 

陸遠辰毫無怨言，院裡院外響著他進出的腳步聲。

 

我仿若未聞，專心地整理著衣物。

 

等我找到房子，遲早要搬離這裡的。

 

看到衣櫃最裡面兩疊嶄新的衣服，我平靜的心還是泛起一陣酸楚。

 

那全是我自己花錢買的布，用縫纫機給陸遠辰做的。

 

一個月做一件，兩年間也攢了二十來件。

 

它們靜靜地躺在衣櫃裡，就和當初我做好送給陸遠辰時一樣。

 

絲毫未動。

 

真浪費，還不如拿去黑市賣了。

 

突然一個念頭劃過我的腦海。

 

前世，我和陸遠辰結婚不久，「曉慶衫」便火遍全國。

 

那種翻領、束腰的襯衫很快就供不應求。

 

我可以先做一些出來，在黑市上售賣，搶先佔領這個市場。

 

想到這兒，我說幹就幹，拿出床頭的鐵皮盒。

 

裡面攢著幾張準備給陸遠辰做衣服的布票，還有一張存折。

 

存折裡的 1000 元，是我所剩的所有積蓄。

 

花了幾十塊買回布料後，我一連忙了好幾日，在縫纫機前幹得熱火朝天。

 

絲毫沒注意陸遠辰出現在我的房門口。

 

「家裡沒做晚飯嗎？」

 

平時這個時間，他都在隔壁陪著冉淑棉吃飯。

 

我忙著做衣服，隨便墊了兩口，根本沒準備他的飯。

 

他看著我面前攤著一堆花花綠綠的布料，神色不滿。

 

「你現在不上班，連做飯都不能好好做嗎？」

 

突然被質問，我也沒停下手中的針線活，噎他一句：

 

「要吃去隔壁，我這兒沒有。」

 

聽到我話裡的直白，他怔了一下，隨即轉變話題：

 

「你不是要準備高考嗎，怎麼還有闲心做衣服？」

 

這語氣帶著責備，還有鄙夷。

 

高考隻是我不願將電視機白送給冉淑棉的借口。

 

前世，我也嘗試著參加高考，可我確實不是學習的那塊料。

 

人還是應該有自知之明。

 

我相信，憑借著我的雙手，我不會餓S自己。

 

我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

 

「噓，你沒聽到嗎，隔壁那位好像摔倒了，可別摔到肚子裡的孩子。」

 

即使隔壁一片寂靜，陸遠辰還是立刻站起了身。

 

豎著耳朵凝神聽了片刻，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可沒過一會兒，他又折了回來。

 

我想不通，他為何今天反復來找我，這要是放在從前，那是不可能的。

 

下一秒，他嗫嚅著解答了我的疑惑。

 

「我爸今天打來電話，他聽說你下崗的事，要我下個月跟你結婚。」

 

原本想著過一陣再親自去跟陸叔叔說退親的事。

 

沒想到先等來了他的催婚。

 

我沉默著，等待他接下來提出的條件。

 

果然，他別過頭不去看我的眼睛，繼續道：

 

「你能不能去跟爸說，明年我們再結，我如今實在沒時間。」

 

可不是沒時間嗎？

 

他每天忙著工作，還要忙著伺候孕婦。

 

確實沒時間結婚。

 

我點點頭：「我明天就去找陸叔叔說清楚。」

 

陸遠辰聽到我的回答，像是松了一口氣，臉上的陰霾都在一瞬間散去。

 

擺平了我這邊，他立刻邁著輕快的步子轉身離開了。

 

隨後，隔壁響起院門打開又關上的嘎吱聲。

 

獨自一人的房間裡，昏黃的燈光下，我冷笑出了聲。

 

我會去找陸叔叔的。

 

不過，不是為了延期結婚。

 

而是為了。

 

徹底擺脫你，陸遠辰。

 

7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起了床。

 

黑市要趕早，晚了就趕不上了。

 

簡單給自己煮了碗小米粥喝過後，我背上了包袱。

 

裡面背著陸遠辰從未穿過的那二十來件男裝，還有我剛做的十件女裝。

 

出門前，我將訂親時陸家送我的玉镯也裝進了包袱裡。

 

剛推開房門往外走，竟然碰上陸遠辰正好從外面回來。

 

他破天荒地手裡端著一籠包子和一碗小米粥。

 

見我背著包袱要出去，他愣在了原地。

 

「這麼早，你要幹什麼去？」

 

我也不清楚他這麼早出現在家裡，是要幹什麼。

 

往日他是不會和我一起在家吃早飯的，他都是去冉淑棉那兒吃。

 

所以我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有事」，便繼續往外走。

 

身後傳來瓷碗放在桌上的清脆聲，接著陸遠辰拉住了我的手腕。

 

「這麼早你能有什麼事，先坐下吃個早飯，淑棉大清早起來做的。」

 

我縮回了自己被用力擒住的手，固執地沒有坐下。

 

陸遠辰見我依舊站著，嘆了口氣。

 

「我昨晚想了想，讓你一個人去見我爸我不放心，吃完早飯我們一起去。」

 

下意識地，我接了一句：

 

「你不放心什麼，怕我臨時反悔嗎？」

 

陸遠辰的瞳孔顫了一下，眼神閃躲，小聲說道：

 

「不是，我是怕你去找不到他老人家，我送你去。」

 

過去兩年，我都給陸叔叔送過無數次的飯了。

 

他一清二楚，卻在此時擔心我找不到地方。

 

顯然是昨晚冉淑棉又跟他說了什麼，讓他擔心我改變主意，這才想著跟我一起去。

 

眼看天空的藍色越來越淡，我心裡也急了起來。

 

現在，可沒空跟他在這兒糾纏。

 

於是，我面無表情地丟下一句話：

 

「不必了，我自己去，你不放心我，可以等我回來後親自去問你爹。」

 

說完，我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邁出了屋子。

 

身後的人還在喊我：「早飯也不吃了？」

 

我沒理他。

 

我又不是街邊的流浪狗。

 

他心情好了扔根肉骨頭，我就得搖頭擺腦地貼上去。

 

去黑市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避著早起的人，摸黑趕到了黑市交易地點。

 

這是一條隱蔽的小巷子，平日裡很少有人來。

 

但此時，已經有幾個人靠著牆邊，眼神精明地打量著邁進這條巷子的每個人。

 

我緊張地將背後的包袱抱在了胸前。

 

但一個小時後，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我所有的緊張都化為了喜悅。

 

我帶來的衣服很快就賣完了。

 

那些給陸遠辰做的男裝，本就想著便宜處理，所以立刻被搶購一空。

 

而那些好看的女裝，雖然價格高一點，但還是很受歡迎。

 

最後，我一共賺了 150 元，都趕得上我大半年攢的錢了。

 

激動的心情讓我忘記了即將要面對陸叔叔的煩惱。

 

直到站在他的辦公室前，我才大腦飛轉著組織語言。

 

陸叔叔是個重情義的人。

 

他親手促成了這樁親事，一心希望我和陸遠辰過得幸福。

 

他待我就像待親生女兒一樣。

 

隻可惜，這一世。

 

我不想再做他的兒媳了。

 

8

 

敲響辦公室的門，裡面傳來一聲沉穩威嚴的聲音。

 

「請進。」

 

我推開門，緩緩走了進去。

 

陸叔叔抬頭見是我，臉上的皺紋都洋溢著笑容。

 

這是我父母過世後，我見過最溫暖的笑容。

 

但當我說明退婚的來意後，那笑容消失了，轉而變得異常憤怒。

 

那張嚴肅的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在顫抖。

 

「這個逆子，是不是他讓你來的，他害你下了崗，還想跟你退婚？

 

「小梅，你放心，我一定讓他跪下跟你道歉，立刻跟你結婚。」

 

我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陸叔叔，是我不想跟他結婚。」

 

陸叔叔愣住了，他怎麼也想不到，我會不想跟陸遠辰結婚。

 

可見，他從心底也覺得是我高攀了陸遠辰。

 

「小梅，你……你是真心的？」

 

我笑得雲淡風輕：

 

「我不想在這生活了，我想去南方看看，結了婚我就不自由了，陸叔叔你不會強迫我留下吧？」

 

陸叔叔沉默地看著我，眼裡露出疑惑。

 

但過了片刻，他又喃喃地點頭表示理解。

 

我心裡非常清楚。

 

如果我說是陸遠辰的原因才想退婚，陸叔叔打斷他的腿也會讓我們完婚。

 

可如果我說是自己不願意嫁，那麼他會尊重我的。

 

見陸叔叔點頭，我連忙從包袱裡拿出那枚玉镯，鄭重地遞給他。

 

「陸叔叔，這個镯子還給您，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能否容我暫時住在那棟房子裡，我很快會搬出去的。

 

「還有，退婚的事，我想親口跟他說。」

 

陸叔叔的眼裡滿是惋惜和愧疚，他一口答應。

 

「好，房子你放心住，以後那就是你的家。」

 

我淺笑著，抿唇不語。

 

有陸遠辰在的地方，怎麼可能是家。

 

9

 

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已經八點多了。

 

屋裡一片漆黑，而隔壁燈火明亮。

 

我推開我的房間門，將包袱放下，剛打開燈，院子的門就吱呀響起。

 

「你回來了，今天去見我爸了嗎？」

 

我沒有回頭，自顧自地拿著紙筆在本子上算賬。

 

剛剛和陸叔叔分別時，他塞給我 500 元和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一個人名和一個地址。

 

他說那是他的一個老朋友，現在就在廣州，我去了廣州可以聯系他。

 

現在，算上所有存款，我隻要再通過黑市賺一些錢，就可以去廣州了。

 

我的心裡湧上一股難言的興奮，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絲毫沒有注意到，陸遠辰已經坐在了我旁邊，一直看著我。

 

我一抬頭，就對上他有些愣怔的表情。

 

他見我抬頭，立刻移開視線，眉頭微微皺起。

 

「你沒聽到我說話嗎？今天去見我爸了嗎？」

 

「該說的都說了，你爸同意了。」我淡淡道。

 

陸遠辰的表情舒展了許多，點點頭道：

 

「這次委屈你了，等淑棉孩子生了，我一定補償你。」

 

他話音剛落，說曹操曹操到。

 

冉淑棉扶著腰跨進了門，她看見陸遠辰和我坐得距離近，立刻撇起嘴。

 

「遠辰哥，你怎麼還不回去？」

 

回，這個字用得真是好笑。

 

這原本就是陸遠辰的家，他卻不能在他家久待。

 

「你怎麼起來了，小心點。」

 

陸遠辰起身去扶她，安頓她穩穩地坐在墊著棉被的木椅上後，才又坐回了我旁邊的椅子上。

 

冉淑棉坐下後，環顧了一圈屋子，看到我放在縫纫機旁的布料，眼睛亮了起來。

 

「嫂子，這布料真好看，你在做衣服嗎？」

 

陸遠辰也在一旁道：「我也想問你，買這麼多布料做什麼，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