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泥沼第1章

父親節忘記給爸爸轉賬，正想補發時發現他把養育我從小到大的花銷，掛到了朋友圈。

 

配文：【父愛無聲，卻展露在一筆筆賬目中，然而今天，我連大女兒的一句父親節快樂都沒等到。】

 

下面還有些看熱鬧的親戚朋友評論、點贊。

 

我將原本要給爸爸轉的兩萬塊錢轉回支付寶。

 

回手給爸爸發了一條消息。

 

【親愛的老爸，祝您父親節快樂！】

 

1

 

作為一名社畜，星期日依然加班，忙完一看手機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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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慵懶地癱坐在椅子上，強迫症促使我必須看完朋友圈的紅點再下班。

 

當看到一個個秀送禮、收禮的分享時，我才反應過來今天是父親節。

 

正想返回聊天界面給爸爸轉賬時，忽然看到下面熟悉的頭像。

 

是爸爸發朋友圈了！

 

爸爸平日不愛發朋友圈，難得發一次，讓我有些好奇。

 

我向下滑動屏幕。

 

血液卻順著我的全身直衝大腦，我感覺到頭昏腦漲。

 

他發文。

 

【父愛無聲，卻展露在一筆筆賬目中，然而今天，我連大女兒的一句父親節快樂都沒等到。】

 

配圖是養育我從小到大的花銷——手寫賬本。

 

小到一塊錢三根的頭繩、五毛錢的橡皮，細到每頓飯換算下來我大概吃了多少錢，都一一記在了裡面。

 

我從不知道爸爸竟然給自己的親女兒記賬本，更沒想到他會因為我忘記了父親節，就把我放在朋友圈裡公然處刑。

 

這算什麼，道德綁架嗎？

 

即使他事無巨細地記下了所有的花銷。

 

但是以他從小對我開銷的精打細算、能省則省的態度，那本賬本有十萬塊錢足夠擋住了。

 

而我畢業六年，生日、逢年過節，我主動花的，加上他主動要的，都不止五十萬。

 

我心跳加速，一口悶氣堵到了嗓子眼，不上不下。

 

我看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親戚朋友們的點贊，評論。

 

【女兒還是不行！還是養兒防老。】

 

【我的車子、房子都是我兒子給我換的，老三，我當初就勸你生個兒子吧！】

 

【你這大丫頭花你的錢最多，結果，連個父親節都記不住，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啊！】

 

……

 

對於種種評論，爸爸一律回復哭臉、心碎、無奈的表情，加上一些人淡如菊的話語。

 

【我不奢求什麼身外之物，我隻要女兒一句祝福就夠了。】

 

這些年我雖沒有給爸爸買上豪車、別墅，但我確實在我能力範圍內把近乎所有的收入都給了家裡。

 

看著爸爸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嘴臉。

 

我反手將原本要給爸爸轉的兩萬塊錢轉回支付寶。

 

給爸爸發了一條消息。

 

【親愛的老爸，祝您父親節快樂！】

 

2

 

爸爸沒有馬上回我消息。

 

卻在朋友圈不斷回復他人評論。

 

過了半個多小時，他回復。

 

【沒了？】

 

【還應該有什麼啊爸！】

 

【你妹妹還知道給我轉二百塊錢呢，人家還在上學呢！都知道惦記我，從自己零花錢省出來給我發祝福！你已經工作這麼久了，難道一句話就完事了嗎？】

 

【是您自己發朋友圈說隻要一句祝福就夠了啊！錢財這種身外之物您不是不稀罕嗎？】

 

【我稀不稀罕是一回事，你給不給是另外一回事，這代表你是不是孝順，是不是懂得感恩。】

 

【孝順和感恩也不是非得用錢和禮物衡量，這世上最難得的是真心，爸，下周末我回家去看您和媽啊！我回去好好陪您，陪伴和時間才是這世上最珍貴的。】

 

爸爸沒有再回復我消息，不過我也不在意。

 

我關上手機，收拾好東西，準備和男友出去大吃一頓，以安撫我因為周日加班而煩躁的心。

 

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總是對年輕人有更高又或者說是更雙標的要求。

 

世界總是要求年輕人給父親、母親過父親節、母親節，卻從不要求父母給孩子過六一。

 

若哪對父母給孩子過六一總會被稱贊為有儀式感，把寶貝捧在了手心裡，而沒過六一又總是顯得理所當然。

 

但是若孩子不給父母過節，就會被貼上不孝的標籤，遭到眾人的鄙夷。

 

可是對此，我們又總是很無力。

 

我們都想被寵愛，卻從不敢要求父母必須做什麼。

 

3

 

周末，我帶著一顆真心回到了家裡。

 

爸爸和媽媽正坐在餐桌上吃飯，雖然我已經提前打過招呼，可他們並沒有等我吃飯。

 

我看著桌上剩了兩塊的排骨，肚子肉被掏空的魚，顯然這些菜都不是為我準備的。

 

爸媽笑著打量著我，似乎因為發現我兩手空空，夫妻二人表演了笑容消失術。

 

「空手回來的？」

 

我裝作聽不懂地點點頭。

 

「我應該帶什麼嗎？」

 

「你都三十了！回家應該怎樣還用我教嗎？再說，你以前也不這樣啊！」

 

「以前我不是不懂事嗎！不知道老爸您視金錢如糞土，什麼外物都是浮雲，您其實最需要的是我的關心，我的祝福不是嗎？」

 

我拿起桌上的蘋果，沒心沒肺地往嘴裡送，邊吃邊說。

 

「真甜欸！」

 

老爸還想說什麼，老媽伸手懟了他一下，溫柔地說。

 

「然然吃飯了嗎？快過來吃飯吧！吃完順便把碗筷收拾了吧！你每次回家都幫媽媽收拾得井井有條，可惜爸媽也就能保持兩天，又鍋碗瓢盆滿天飛了，還是你擅長整理。」

 

沒錯，我從小就負責這個家的後勤，洗衣、做飯、刷碗，打掃衛生。

 

我心疼媽媽腰疼身體不好，我體諒爸爸大男人幹不了細活，我理解妹妹年紀小不懂事，所以能包攬的工作我都盡量包攬。

 

媽媽也總是把大女兒最懂事掛在嘴邊。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句話變成了一種綁架，我不做這些就會變成不懂事、不孝順，這些家務就好像被貼了名字一樣偏偏屬於我。

 

我嘆了口氣。

 

「媽，我來大姨媽了，肚子很疼。」

 

正巧家門突然被打開，老妹回來了。

 

「媽，正好甜甜回來了，讓甜甜收吧！」

 

媽媽開心地摟著妹妹，眼睛像焊在她身上一樣，語氣像是責怪，卻更是寵溺。

 

「你妹不行，幹啥不像啥，啥也不是！」

 

這句我聽了十多年的話就好像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一樣從小就駐扎在我的腦海裡。

 

讓我一直也覺得妹妹什麼也幹不了，什麼也幹不好，她太小了，她什麼都不會，她什麼都沒做過。

 

「可是媽，她都大二了，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麼她什麼都幹不好，還不是因為你們什麼都不讓她做，都是被慣的。她以後也是要獨立的，早晚要自己生活的！」

 

媽媽無奈地搖搖頭。

 

「可她就是不幹啊！咱們有啥招啊！」

 

妹妹似乎很驚訝我今天為什麼咄咄逼人，她沒有選擇和我正面對抗，而是摟著媽媽的胳膊。

 

「媽，我還沒吃飯呢，我好想吃媽媽做的紅燒肉呀。」

 

這一句話就把媽媽哄得美滋滋，媽媽馬上樂呵呵地去給她炒菜去了。

 

4

 

我看著沙發上玩手機的爸爸。

 

轉入正題。

 

「爸，三十年了，我才知道您竟然給我記了賬本！」

 

爸爸臉上似乎閃過一絲尷尬，卻又瞬間消失，聲音越發變大。

 

人類總是這樣，越是心虛，越是沒理，反而喊得越大聲。

 

「記賬本怎麼了，你小時候家家戶戶都記賬本，不記賬怎麼知道家裡的開銷，怎麼能更好地攢錢，你以為你上大學的錢哪來的，不都是你爹你媽從牙縫裡一點點省出來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從我出生到現在我的家裡就好像一直很窮，窮到每次要錢爸媽都會唉聲嘆氣，窮到哪怕交個水費、班費爸媽都沒有痛快的時候，總是會問必須交嗎？總是拖到老師反復催我，仿佛再拿出一點錢就會要了我爸媽的命一樣。

 

以至於直到現在，我還有一身的窮病。

 

買東西總是第一時間看價籤，裝修稍微奢華一點的店我就不敢進去，甚至買奶茶都會下意識地要中杯，也不是非得省那兩塊錢，而是本能地覺得大杯貴，我不配。

 

我繼續問爸爸。

 

「那我妹呢？你們也給她記賬了嗎？」

 

「你那是什麼年代，你妹這是什麼年代，這年頭哪還有人記賬！」

 

我不屑地笑了，也對，因為妹妹的多數開銷都是我負擔的，他們也沒什麼可記的。

 

我對我妹一直有很強的愧疚感。

 

因為爸爸媽媽總是說，人家 00 後現在不一樣了，都是富養的，而我的妹妹從小就撿我的衣服穿，沒享過什麼福。

 

他們總是告訴我，一定要對妹妹好，妹妹犧牲了很多。

 

所以自從我賺了錢，我就包攬了妹妹的衣服錢和零花錢，隨著工資慢慢漲高，我又包攬了她的學費，手機電腦都是我給她買的。

 

我自己都還在用安卓，卻舍得給她換蘋果。

 

到妹妹上了大學，爸媽又說，00 後現在都講究陪讀，你妹妹高中咱們就沒能陪她，要是大學能彌補一下就好了。可惜這哈市的房子還是挺貴的，不行我們去那邊打工邊陪讀吧！

 

聽著年過半百的父母為錢發難，我不免心疼。

 

我又在學校周圍給他們租了個兩室一廳的房子。

 

我和爸爸念叨著這些花銷，毫不意外，換來的隻有激怒。

 

「你和自己家人還算起賬來了？你可真是出息了，翅膀硬了！姐妹之間，你對她好她心裡都有數，等她賺錢了，她能不還你嗎？等你老了，她能不管你嗎？無論到什麼時候，她都是你最親的人。」

 

爸爸並沒有理解我的用意，我並不是和他算賬，我付出的這些也從沒想過什麼回報。

 

我懶得和他繼續爭執，畢竟老爸心髒不好，再繼續和他掰扯，怕是一會兒又要去醫院了。

 

我語氣軟下來。

 

「爸，賬本在哪兒，我想看看。」

 

5

 

爸爸不理我，媽媽聞聲過來。

 

「你爸這倔脾氣，姑娘要看賬本就給拿唄！」

 

說著，她走進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