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下心神,埋頭苦刪。
11
刪到第 127 條時。
一旁的傅言之突然出聲。
「是你?」
我轉頭:「啊?」
傅言之冷靜的眼神中染上了不知名的情緒。
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磁性,很標準很有性張力的霸道總裁音。
現在,他在用這種嗓音叫我的圈名。
「夢殤。」
我兩眼一黑。
顫抖著聲音問:「你是誰?」
傅言之掏出了手機,將企鵝界面展示給我看:「我是冷少。」
我徹底黑了。
小時候,我不僅玩網。
我還搞網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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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戀對象是葬愛家族的七皇子——冷少。
那個男人。
哦不,那個男孩。
高冷不善言辭,遊戲技術厲害。
妥妥網絡男神。
我一下就淪陷了。
追了他兩天。
成功在一起。
隻是後來,好景不長。
我因為學業,不得不分手退網。
分手那天,我和他打電話,哭了很久很久。
我還記得他說:「沒有你,我再也不會愛了。」
我傷心欲絕:「如果我 40 歲,我肯定會離婚去嫁你;如果我 30 歲,我肯定會分手去追你;如果我 20 歲,我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去認識你;可是我隻有 10 歲,正面臨著九年義務教育的壓力,對不起,請原諒我。」
他非常難過:「我的心,跟著你的離去一起死了。」
我傷感得一塌糊塗。
最後還是狠心卸載企鵝。
而此刻,死去的回憶正在狠狠攻擊我。
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下勾拳,回旋踢!
我被毆打至鼻青臉腫、肉質 Q 彈。
傅言之環抱住我。
「你說你要小升初,我等了你一年又一年。
「那年夏天,灰色的頭像,再也沒有亮起過。」
我靠在他的肩上,耳邊聽著他的感懷,機械地閉上了眼睛。
屍體,硬硬噠。
12
小時候的非主流網戀對象是自己的老公怎麼辦?
在線等,挺急的。
傅言之手裡幾乎握著我的所有黑歷史。
我在思考僱一個鯊手在三天之內暗鯊傅言之的可能性。
相較於我的沉痛,傅言之心情意外地不錯。
他帶著我回到祖宅。
從房間保險櫃裡摸出了一個禮盒。
打開蓋子,裡面躺著一個鑲滿鉆的水晶皇冠。
傅言之解釋說:「小時候,你說公主想要一個華麗的皇冠,於是我就定制了一個,打算等我們一周年的時候送給你。
可是後來你退網了,皇冠也沒送出手。」
他的神情比平時的高冷模樣多了一絲笑意。
修長的指節搭在皇冠邊緣,想要戴在我頭上。
「公主殿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我懷疑他在對我貼臉開大,皇冠就是證據。
我一個超絕 wave,閃避了他的大招。
「你在心裡有人的情況下跟我結婚?」
沒想到我突然發難,傅言之明顯一愣:「沒。」
我忍著羞恥繼續質問:「如果夢殤是別人,你也會這麼樂呵呵地帶人回祖宅?」
傅言之無奈:「我看起來像是會對小學生念念不忘的人嗎?」
我抱臂哼笑:「皇冠都留到現在了,冷、少。」
傅言之尷尬地摸了下鼻子:「……我忘了扔。」
我朝他伸手:「手機給我。」
他聽話地遞過來,我轉頭就跑進衛生間,把門反鎖。
花了整整四個小時。
才把我們賬號裡的黑歷史刪光。
刪除的時候,意味著我要被迫重溫一遍,當年是怎麼玩網、混家族、搞網戀的。
我抓耳撓腮,頭皮發麻,尷尬到差點化身嗎嘍,沿著墻就爬上天花板。
幸好,當年隻在網上玩玩。
現實裡還是正常的。
「咚咚咚。」
衛生間的門被傅言之敲響。
他略帶擔心的聲音傳了進來。
「你還好嗎,夢殤?」
我猛地一抖。
觸發關鍵詞,應激了。
我沖了出去,抓著他脖子來回搖晃。
「啊啊啊啊啊我殺了你——」
傅言之看起來不明所以:「怎麼了,夢殤?」
他顯得無辜,實際嘴角怎麼也壓不下來。
這廝就是故意的!
我咬牙:「你要是再叫這個名字,我就把你以前拍的非主流照片貼你公司大樓!」
傅言之終於安分,笑道:「好,不叫了。」
我惡狠狠地威脅:「以前的事,就爛在肚子裡,給我忘掉!」
傅言之:「好的,公主殿……啊!」
我面無表情地給了他一個肘擊。
13
本以為送走了傅瑾,解決完黑歷史,就能優哉遊哉地享受貴婦生活。
可江湖上沒有傅瑾,卻一直流傳著傅瑾的傳說。
我出門,遇到熟人,必會被打招呼:「皇後娘娘好啊~」
她們還會拉著我問:「太子殿下真的去修佛了?」
傅言之也被合作伙伴調侃:「什麼項目還得皇上親自談啊。」
他上班開會,被員工戲稱:「皇上今兒個上早朝了。」
婆婆去旅遊,被閨蜜嘲笑:「喲喲喲~這不咱太後娘娘嗎?」
公公去釣魚,被釣友揶揄:「太上皇也會空軍啊?」
一開始。
我們很不習慣。
甚至自閉到不想出門。
後來。
我一把推開包廂的門,無比自信地喊:「皇後駕到,跪~」
閨蜜對我很是無語。
但是她點的男模弟弟很是上道。
真的玩起了角色扮演。
左一個「臣妾心口痛,皇後娘娘摸摸看」。
右一個「臣妾的赤色鴛鴦肚兜還掛在皇後娘娘的腰帶上」。
我的眼神堅定得仿佛入黨:「我是有家室的女人,絕不會被美色誘惑。」
閨蜜給男模弟弟灌酒:「你不要我要,今天我是皇帝!」
我給了她一個矯揉造作的 wink:「寶寶我就知道你暗戀我。」
閨蜜惡寒地打了個哆嗦:「滾滾滾!」
Yes!
今天也是惡心到閨蜜的一天。
14
在我們都習慣傅瑾帶來的影響後。
久違的電話號碼蹦了出來。
我算了下時間,已經兩個月了。
傅瑾熬了這麼久才給我打電話。
不愧是我兒子。
真不是一般地能裝。
我按下接聽,轉成視頻。
屏幕中的少年不復以前的白凈,皮膚被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
頭發剃了又長,腦袋上冒出了毛茬。
眉眼間多了一股穩重的氣勢。
對於他的變化,我還是很意外的:「兒子,清修生活還習慣嗎?」
傅瑾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沉著了:「還好。」
「嗯嗯,有什麼需要的就跟家裡說哦!」我深感欣慰。
傅瑾可疑地沉默了。
片刻後,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母親,我已開悟,現在可以結束修行了。」
我笑瞇瞇搖頭:「不行哦,還沒畢業呢。」
傅瑾不動聲色的表情露出了一絲裂縫:「畢業?不會還要等好幾年吧?」
我安撫他:「看情況吧。」
傅瑾明顯慌了:「不行,媽,我現在就要回家!」
我微笑拒絕:「不可以哦,太子爺。」
傅瑾超大聲:「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清修生活!」
「嘿嘿,是我想要的。」我沒心沒肺地笑出聲。
傅瑾破大防。
「我受夠了,我是來裝把大的,不是來當兵的!
「媽,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裝了!
「求你了媽媽,我不是你最親愛的兒子了嗎?」
無論他怎樣撒潑打滾,我都不為所動。
始終保持著完美的微笑弧度,慈祥地看著他。
最後,傅瑾遭不住了。
開始抽抽搭搭抹眼淚。
這孩子,都這樣了,還不忘記戴他那串佛珠。
其他地方都曬黑了,佛珠遮住的手腕留了一圈白印,太惹眼了。
我嘆了口氣:「明天我和你爸來看你好不好?」
傅瑾重申:「我要回家。」
「三年制的。」我解釋道,「總得學完吧。」
傅瑾眼睛刷一下瞪大,不可置信:「還有三年?!」
他接著鬧:「媽,你接我回家吧,我的命也是命啊。」
「我保證,我再也不玩抽象了,第一沒人懂我的幽默,第二真的有人把我當傻嗶!」
傻孩子,抽象隻能在網上玩。
我頗為無奈:「我以為你是因為那個『小奶糖』才出家的。」
聽到熟悉的名字。
傅瑾哭聲頓時哽住。
眉眼慢慢籠上陰霾。
他輕捻著腕骨處的佛珠,似在沉思。
我猜,他還忘不掉小奶糖那道憂鬱的聲音。
果不其然,傅瑾恢復了以往的沉靜。
「情傷,不是那麼好療愈的。」
嘖。
又裝起來了。
15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曾經名動學校的京圈太子爺回宮。
排場必須給得夠夠的。
但還是要點老臉,隻在別墅辦了家宴。
一個外人都別想進來。
長輩們看到傅瑾都怪心疼的。
無一不是拉著他的手說:
「高了。」
「瘦了。」
「黑了。」
「壯了。」
然後問問在少林寺的生活。
傅瑾有問必答。
得知他在少林寺學了降龍十八掌後,長輩們更是來了興趣。
「來,表演一個。」
傅瑾面無表情地站在客廳中央。
起勢,雙手外開至髖高度。
接著,他氣沉丹田,發出一聲厲喝。
「嘿——哈!」
拳拳生風,步步有力。
聲如洪鐘,目如閃電。
一套降龍十八掌耍得爐火純青、虎虎生風。
在場之人無不拍手稱奇。
終於,傅瑾表演完畢。
為了祝賀傅瑾成為名副其實的京圈佛子。
我花高價拍下了一串佛珠送給他。
「戴上這串佛珠,佛佛珠珠的啊。」
看到他手腕上沒被曬黑的那一圈白,我又發愁起來。
這膚色不知道要養多久才能養回來。
傅瑾也不知道曬均勻一點,黑一塊白一塊跟斑點狗似的。
我聯系了美容團隊上門養膚,讓她們務必在開學前把傅瑾的膚色弄勻稱。
傅瑾沒有抗拒。
他應該也不太滿意自己這個樣子。
美容的時候,小王同學提著禮上門了。
「瑾哥,好久不見,你長得和以前真不一樣啊。」
傅瑾敷著面膜,「嗯」
了一聲。
我端著果盤過來,樂呵呵道:「小王,還想給太子爺當大太監啊。」
小王同學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那都是小時候不懂事……」
他板住臉色,那死出跟傅瑾如出一轍:「我現在是一個高冷的人。」
我笑出聲:「戀愛了?」
小王同學大驚失色:「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但笑不語。
小王同學交代了:「求你了皇後娘娘,不要告訴我爸。他知道就會告訴我媽,我媽知道就會告訴我奶,我奶知道就會告訴我爺爺。我爺爺是一個老古板,他會打斷我的腿的嗚嗚嗚嗚嗚——」
這窩囊勁跟三年前一模一樣。
我往嘴裡塞了口西瓜:「放心吧,我不會說的。」
傅瑾作為過來人,敏銳地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他問:「你是網戀?」
小王同學點頭,拍起馬屁:「瑾哥不愧是京圈太子爺,跟皇後娘娘一樣聰慧。」
傅瑾皺起眉頭,撤下面膜:「怎麼認識的?」
小王同學:「打遊戲認識的。」
我看見傅瑾瞳孔驟然收縮了一瞬,隨後猛地坐起身,語氣異常沉重地問:「聽過聲音嗎?」
小王同學被他這態度搞得有點蒙:「沒,她社恐,不愛開麥。」
聽到這句話。
傅瑾閉上了雙眼。
我估計,他又想起小奶糖那道憂鬱的聲音了吧。
傅瑾睜開眼睛,凝重且嚴肅地盯著小王同學。
「ID 叫什麼?」
小王同學:「元氣少女程咬金。」
傅瑾:「……」
16
開學就是高一。
我和傅言之一起送傅瑾去學校。
一進教室,嚯!
好多熟人啊。
小王同學和傅瑾還是一個班。
老王家長也在,看到我們過來,他對著小王同學千叮嚀萬囑咐:「別再跑去給人當太監了。」
小王同學繃著一張臉,高冷地裝成大人模樣:「嗯。」
老王很不放心,防賊似的看我們,又拉著小王同學蛐蛐什麼。
聲音刻意壓低了,我聽不清。
但不妨礙我從他時不時飄來的眼神中看到十足十的警惕。
仿佛我兒子是會騎著鬼火拐走他兒子的黃毛一樣。
以前的同學看到傅瑾也挺驚訝。
他們過來打了招呼,紛紛問起三年前的事。
「傅瑾,你真的去寺廟清修了?」
傅瑾現在的人設是清冷佛子。
話能少就少。
所以他淡淡點頭。
「傅瑾,寺廟的生活怎麼樣?是不是很辛苦啊?你好像曬黑了不少。」
傅瑾接著點頭。
「傅瑾,你在寺廟裡每天吃齋念佛嗎?一點肉都不吃嗎?」
傅瑾還是點頭。
「傅瑾,那你還當太子爺嗎?」
傅瑾的頭點到一半,遲疑地頓住了。
他轉著手上的佛珠:「我已是佛門中人。」
我還以為傅瑾會收斂,沒想到還是沒放棄立人設的惡趣味。
正想勸他兩句,一個女生撲哧一聲笑了。
「佛子哥哈哈哈哈哈!」
傅瑾怔住, 隨後有些尷尬地抿唇:「不要這樣叫我。」
那個女生笑得前仰後合:「以前看你說自己是什麼京圈太子爺就夠好笑了,沒想到現在還進化成什麼京圈佛子哈哈哈哈哈!等成年了,你是不是要當霸道總裁, 左邊一個白月光, 右邊一個替身,中間一個小白花哈哈哈哈哈!」
「噗!」
我飛快地掐住自己的手腕,木著臉, 嚴肅地看向前方。
心中默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忍住。
不能笑。
這是自己生的兒子,不能笑。
傅瑾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羞恥,耳根漲得通紅。
他把佛珠取了下來,塞進抽屜裡。
對著那個女生不悅道:「你以前還不是為了爭大太監的職位, 和小王打了一架,慘敗。」
女生的笑戛然而止。
傅瑾:「怎麼不笑了,是生性不愛笑嗎?」
17
傅瑾成功入學, 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看到他和新老同學相處融洽,我和傅言之欣慰地回到家。
這三年。
我們一家人的名字被剝奪。
圍繞著我們的,隻有「皇後」「皇帝」「太後」「太上皇」。
臉皮已經在一遍遍的洗禮中,完成了升華。
不論遇到什麼樣的處境,都不會覺得丟臉。
因為我們已經無臉可丟了。
別說傅瑾想搞什麼京圈佛子, 就是哪天他帶回一個女人, 告訴我們這是小奶糖的替身。
我們也會包打斷他腿的。
傅言之更是為了能夠壓制傅瑾的武力值, 去報了一個散打班。
他本來就會跆拳道, 學散打輕輕松松。
我看了下日子, 傅言之該走了。
這三年他很少出國, 國外的業務要麼遠程, 要麼安排下屬, 實在是推不掉的重要項目,才會飛出國。
現在傅瑾從少林寺畢業, 也開始上學。
傅言之應該沒幾天就會走。
我耐心等著。
等他一走,我就去給看上的小明星送資源。
我等啊等,等了一天又一天。
眼見傅瑾都快放寒假了,小明星也快被別人撬走了。
傅言之還賴在家裡。
我端著咖啡去書房:「你什麼時候走?」
傅言之從書桌上抬起頭:「去哪裡?」
我:「出差。」
傅言之解釋:「最近沒有出差行程。」
我很失望:「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一年到頭都回不了三次家。
現在一年到頭都出不了三次差。
自由的味道,本宮已經許久沒聞到過了。
傅言之恍然:「你說得對, 我應該多關心孩子和家人, 所以把公司重點移回國內了。」
我痛心疾首:「不,你應該多賺錢, 賺很多的錢, 賺不回家的錢。」
傅言之可能以為我在陰陽怪氣,拉著我的手, 把我抱坐在他腿上。
「其實我更想和你待在一起,聽意。
「抱歉,以前我總是忙著工作, 對你們多有忽視。
「我以後盡量不出差, 和你逛街,和你約會,和你看電影,和你旅遊, 和你打遊戲,和你開家長會。」
他輕輕地吻了過來。
我輕輕地碎了。
我生無可戀:「那樣好的自由,以後再也享受不到了。」
傅言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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