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溫書正在想怎麼回答時,令琛又說:“不過你再不起床,我真的要等到黃昏了。”
“噢,好的。”
祝溫書連忙掀開被子下床,“你今天不忙嗎?”
“忙,忙死了。”
令琛說,“不過總理日理萬機都能寫情書,我能比總理忙?”
祝溫書抿著唇笑了下,用肩膀夾著手機去拿牙刷牙膏。
“我們在哪兒見?”
“我已經在你家小區門口了。”
“嗚……嘔!”
令琛:“你……吐了?”
祝溫書:“……我吞了牙膏。”
-
其實令琛原本沒打算這麼早出門。
手機一晚上都在響,他睡前開了勿擾模式,一覺醒來消息和未接電話堆積如山。
唯獨沒有祝溫書的。
然後他給祝溫書發了條消息,一個多小時也沒等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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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八點。
但他卻是怎麼都睡不著了,於是起床翻箱倒櫃挑了件衣服。
剛收拾好準備出門,碰見從書房出來的令興言。
他顯然一晚上沒睡,雙眼布滿紅血絲,連聲音都嘶啞。
“你要出門?”
令琛“嗯”了聲。
令興言:“去幹什麼?”
令琛看著他,臉上一副“你怎麼明知故問”的不耐煩表情,卻還是很有耐心地,一字一句回答。
“談、戀、愛。”
令興言:“……”
令興言是真不明白令琛是怎麼做到這麼淡定的。
他一晚上都在不停地接電話打電話,三個手機輪換著充電,外面的世界仿佛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而始作俑者令琛卻雲淡風輕地說,他要出門談戀愛。
誰他媽早上八點半出門談戀愛啊!
令興言感覺自己都快要炸鍋了,但他沒辦法像令琛一樣手機一關一丟,任憑外界的流言紛紛。
他拿了這麼多錢,就得承擔這麼多壓力。
隻是——
令興言幾乎是憋出的一句話:“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抱歉,忘了你單身很多年了。”
令琛拍拍他肩膀,“下次我注意。”
令興言:“……滾!”
令琛滾到門口,又被叫回來。
“你就這麼去了?”令興言黑著臉說,“你他媽把睡褲給老子脫了!”
換好衣服下樓,司機的車已經停在樓下。
看見上車的是令琛,而且獨自一個人,司機有點疑惑:“去哪兒?”
令琛正在琢磨措辭時,司機想到了什麼,略遲疑地問:“光華路那邊?”
後座的男人抬起眉梢,慢悠悠地偏頭撐著太陽穴,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去找女朋友?”
“……”
“誰跟你說的?”
“……”
“周哥,你年紀也不小了,找女朋友沒?”
“……”
原本很沉默寡言的司機恨自己怎麼就非要在今天多這一嘴。
“謝謝關心,我已經結婚三年了。”
-
祝溫書原本想刷個牙洗把臉就出門,臨到門口又覺得不行,好歹現在是男女朋友了,多少得注意點形象。
於是祝溫書又折返回來換衣服,把衣櫃都翻了個遍也找到合適的。
心裡又著急令琛還在樓下等,可她越是急就越是找不到,眼看著二十分鍾過去了,她一咬牙,決定還是先見面比較重要,於是換了毛衣套上大衣就衝了出去。
那輛熟悉的商務車果然停在路邊。
祝溫書在距離他十米遠的地方停下狂奔的腳步,理了理頭發,平復了呼吸,矜持地走過去。
“等很久了嗎?”
上車後,祝溫書問。
“沒多久。”
令琛回答,“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剛到。”
司機猛然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令琛。
令琛抬眼,“怎麼了?”
司機:“……沒事。”
就是覺得他們兩人對時間的概念不太一樣。
前往餐廳的路上,司機忍不住頻頻從後視鏡看後面的男人。
剛剛不是逼話挺多嗎?
怎麼這會兒一句話不說了?
祝溫書也覺得有點不太自在。
她出門的時候想了很多,第一次正式以女朋友的身份和令琛見面,要說什麼?
算了,還是等他說吧,畢竟在電話裡挺會教的。
結果真到了這時候,令琛和平時好像沒什麼區別。
就連到了餐廳包廂,兩人還是像之前那樣面對面坐著,隔著老遠的距離。
唉,這樣不行,祝溫書覺得自己一定得找點話題。
於是,點完菜,祝溫書想了半天,才開口道:“你之前說你讀的二本,是哪所學校啊?”
令琛垂著眼說:“比你的學校差得多。”
祝溫書想起令琛之前問過她嫌不嫌棄學歷,於是想補充自己不是那個意思。
結果又聽他說:“不過你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
“……”
祝溫書說,“祝老師為人師表,一言九鼎的,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
“那我就不用擔心被拋棄了。”
令琛抬眼笑了,“黎城商貿學院。”
噢。
其實也還可以。
祝溫書又問:“什麼專業?”
令琛:“旅遊管理。”
跟音樂真是八竿子打不著。
“那你怎麼去唱歌的?”
“在學校附近酒吧駐場,被人拍了發到網上,然後有音樂公司來聯系我。”
“噢……那你拿到畢業證了嗎?”
聽完,令琛摸了摸下巴。
“你在跟我相親?”
祝溫書:“……相親算不上。”
她心裡有小雀在飛,便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頂多算相愛。”
說完見令琛愣住,她撇了撇嘴。
這就被尬住了嗎?
“理解一下,語文老師詞匯多。”
令琛的手指擦過雙唇,摁了摁嘴角。
“嗯,理解,那我們繼續相愛——”
祝溫書抬眼看過來。
令琛:“繼續相親。”
祝溫書別開臉笑了下,再回頭,發現這人不知什麼時候坐到她旁邊了。
褲子相接,隔著布料,能感覺到他腿上的肌肉感。
祝溫書忽然覺得有點兒熱,卻又不想拉開距離。
“我想想。”
她一會兒抬眼看他,一會兒移開眼睛,兩人的目光就這麼在安靜的空間裡撞來撞去。
後來祝溫書實在承受不住了,羞赧地睡下睫毛,視線卻不舍得離開他。
目光一寸寸地從他的臉下移到脖頸……胸膛……腰間……
然後看到他指尖的繭。
是長年累月磨礪的痕跡。
“你高中就開始學音樂了嗎?”
令琛垂著頭笑了下。
“高中哪兒有那錢。”
祝溫書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想到張瑜眀說《小蠶同學》是令琛十幾歲時寫的。
思及此,她有點兒震驚,“那你怎麼發現你會寫歌的?”
本來隻是一個平常的問題,令琛卻別開臉,摸了摸耳垂。
這種事情怎麼說呢。
初三畢業那年,他在家附近的便民書店打工。
那段時間他一直處於極度糾結的狀態,爸爸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每天早上都會跑到衛生所門口蹲著。
一蹲就是一整天。
有時候傍晚回家,有時候半夜還不見人。
特別是冬天一到,天色暗得晚,往往他放學到家了還沒見到他爸爸。
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長此以往都會讓家人擔心,何況一個神志與孩童差不多的人。
意外出現過很多次。
要麼是被惡作劇的人整蠱,要麼是被存了歹心的人騙錢,最危險的事情,是爸爸好幾次在途中摔進路邊的小河,所幸被住在河邊的好心人救了起來。
他不知道爸爸是無意還是一心尋死。
他每一次趕到現場,都後怕得嘴唇發白。
他已經失去了媽媽,無法承受再失去另一個至親的痛,或者被拋棄。
而且,家裡的經濟狀況實在是負擔不起兩個人的生活了。
等他上了高中,看著爸爸的時間會更少。
那段時間,15歲的他總在無數個夜晚輾轉難眠。
如果輟學打工,既可以補貼家用,還可以守著他爸爸。
後來,不僅是夜晚,即便是白天,這個念頭也見縫插針地冒出來。
就連鄰居都勸他。
“小琛啊,還讀什麼書,反正也沒錢讀大學的,還不如好好照看你爸爸。”
可別人越是這麼說,他越是掙扎。
他想讀書,想上大學。
想試著去摸一下,遙不可及但至少有期待的未來。
每一時每一刻,他的腦海都像有兩個小人在瘋狂拉扯,壓得他寸步難行。
他做不出選擇,跨不出一步。
分明是搖擺不定最折磨人,可他寧願被折磨。
他承認自己是個懦夫,做不到快刀斬亂麻,選擇明確的目標埋頭向前。
眼看著臨近開學的時間,他每次經過一中都會刻意加快腳步。
害怕自己多看一眼,就更做不出決定。
他甚至希望有人來告訴他,一中需要高額的學費,這樣他就可以迫使自己放棄。
距離新生報道隻剩一周。
他照例去書店工作,整理好了展示臺的新書後,他拿起一本高中教輔,還沒翻開,又扔了回去,隨便拎了一本小說,縮到角落裡翻看。
清晨的書店鮮有客人,連老板都在收銀處打盹。
他清淨地看著小說,隻是沒幾頁,就興趣全無。
他皺著眉倒回去看書名——《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好像還挺出名的。
抱著名著一定不會差的想法,他又勉強自己翻了幾頁。
可他對這種近乎宗教式的暗戀實在無法共情,隻覺得字裡行間都是作者的自嗨。
看到第十頁時,他終於忍不下去。
合上書的前一秒,門口風鈴聲響起。
他下意識抬眼看去,豔麗晨光中,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女生背著書包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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