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罷恨恨晃了晃腦袋,不知使出什麼術法,忽然往地底下一鑽,瞬間消失不見,就像遊魚歸海,再無蹤跡。
陸延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記恨上了,此刻他正捏著一把瓜子監督僕役灑掃庭院,站在樹下指點江山,那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樣子讓人恨不得一腳踹過去。
“水缸水缸,說了多少遍水缸要擦。”
“那條水榭我三天前就看見被落葉堆滿了,還不快去掃!”
“多大的人了,連地都掃不幹淨,再這樣就調你去廚房燒柴!”
旁人尚且還能忍,旁邊掃地的阿鳶卻忍不了了,她直接把掃把扔在地上,怒氣衝衝道:“你光知道使喚我們,自己怎麼不幹活,我剛掃幹淨你就磕瓜子,我剛掃幹淨你就嗑瓜子,猴年馬月才能掃完啊!”
“咔嚓。”
陸延偏頭吐出兩片瓜子殼,
“我是總管,總管怎麼能親自幹活。”
這些仙門百家的細作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不是在正殿晃就是在後院晃,到處打探消息,碗不洗地不掃,不收拾一下那還了得?
阿鳶雙目幾欲噴火,雙手叉腰冷哼了一聲,頗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趨勢:“姑奶奶就是不掃,你待如何?!”
陸延慢條斯理道:“也不如何,畢竟我這人一向憐香惜玉,最舍不得打美人了嘛。”
小姑娘聞言神色稍霽,轉為羞紅,她悄悄瞥了眼陸延那張勾人的俊臉,心想這人也不算壞到骨子裡嘛,然而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就看見陸延從樹後面的草叢拎了一隻籠子出來,裡面裝著隻肥嘟嘟的千裡鴿,登時臉色大變:“你這隻鴿子哪裡來的?!”
陸延隨手晃了晃鴿子籠:“從山上打的唄,既然你不讓我嗑瓜子,那我就去後山烤鴿子算了,正好打打牙祭。”
小姑娘頓時慌了神:“別別別!!這鴿子多可憐啊,它是我養的寵物,你別吃它行不行?大總管,我這就掃地,這就掃!”
她語罷撿起掃把利落幹活,刷刷刷掃得飛起,心中叫苦不迭,這千裡鴿可是她師門傳訊的靈禽,怎麼被這個挨千刀的給逮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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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延見狀這才滿意:“好好掃,下午我再來檢查,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阿鳶哭喪著臉道:“阿鳶。”
陸延上下打量著她,點評道:“嗯,看著是挺冤的,好好掃,掃不幹淨本總管今天晚上就喝鴿子枸杞湯。”
他語罷不顧阿鳶氣得扭曲的神色,拎著鴿子籠轉身離開了,今天還得去玄燭殿修習術法,晚了不好。
殊不知此刻玄燭殿內一場大戰在即,隻見平日巡視的魔修烏泱泱聚在殿外,屍傀和風煞亦在其中,他們抬頭看著半空中纏鬥的一紅一暗兩抹身影,神色難掩驚怒。
能不怒嗎?距離上次那個大乘期修士闖進來沒多久,玄燭殿居然又闖進來一個賊偷,這讓他們兩個的面子往哪裡擱!
盜無道極擅隱氣藏形之法,他今日闖入魔域原本是為了算賬,卻不曾想潛入玄燭殿後發現應無咎正在靜室修煉,面前懸浮著一塊淺藍色的晶石,靈力之磅礴令人無法想象。
盜無道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也算偷了不少奇寶,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神物,他聯想到外界傳聞,心魄或許在魔域尊主手中,當即起了想要佔為己有的心思,卻沒想到多年修煉的隱身之術在應無咎面前根本無所遁形,二人從殿內一直打到了殿外。
“應無咎!今日是我擅闖魔域,下次再不踏入便是,你若趕盡殺絕,休怪我翻臉將你的秘密說出去!”
盜無道逃跑的功夫雖然厲害,論打架卻是萬萬不敵,此刻也就佔了一個會隱身的便宜,然而應無咎將他逼到外間,烈陽當空,影子無所遁形,現在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一道低沉冰冷的聲音驚雷般在頭頂炸響:
“本尊隻相信死人的嘴——!”
應無咎生平最恨被人威脅,小小毛賊竟也敢口出狂言,他連白骨劍都不需用,掌風凌厲擊在盜無道胸口,直接將人從空中打落。
“砰——!”
盜無道噗地吐出一口血,隱身術維持不住,漸漸現出了身形,是個身形瘦小賊眉鼠眼的年輕人,他沾地之後立刻想用遁地術溜走,卻不曾想應無咎的速度比他還要快,隻見一抹紅色的身影疾風般落在身側,五指成爪扣住他的天靈蓋,狠狠一擊,登時神魂俱碎。
“啊!!!”
頭骨碎裂的聲音響起,盜無道瞪大眼睛發出一聲慘叫,額頭鮮血如注,轉瞬便失去了氣息,身形軟軟倒在一旁,活像爛泥似的。
陸延剛剛走到殿外就看見這幅場景,當即頓在了原地,上次才死了個修士,這次又是哪個細作混進來了?
他絲毫不知道這個倒霉蛋是自己的緣故才招來的,把手中的鴿子籠掛在樹上,撥開人群悄悄走到了屍傀身旁,壓低聲音問道:“將軍,剛才發生了何事?莫不是又有細作混了進來?”
屍傀聞言偏頭,見說話的是陸延,嗯了一聲:“來了個盜賊。”
陸延試探性問道:“盜無道?”
屍傀的語氣古井無波:“不知。”
好吧,果然不能指望這個活死人能說出什麼有用的消息。陸延見那些魔修上前把屍體抬走,心想應無咎今日隻怕心情不好,自己還是別去觸霉頭了,然而腳步剛動,身後就陡然響起了一道低沉的聲音:
“陸延,隨本尊進殿!”
應無咎語罷直接轉身進了大殿,暗紅色的袖袍冷冷一揮,泄露了此刻糟糕的心情。
陸延微不可察嘆口氣,隻能硬著頭皮進了大殿,他上次鬼迷心竅調戲應無咎的事還沒了結呢,對方該不會是想算賬吧?
怕什麼來什麼。
陸延前腳剛剛進殿,後腳身後的門就砰一聲關上了,隻見應無咎坐在靜室的矮桌後面,周身氣壓極低,聽不出情緒的道:“站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過來!”
喲,這麼兇?
陸延邁步上前,然後拎起茶壺給應無咎倒了一杯茶,溫聲安撫道:“尊主莫要氣壞了身子,不過一個小賊罷了,根本不是您的對手。”
應無咎卻拂開陸延遞來的茶杯,盯著他的眼睛冷冷問道:“你以為本尊是為了那個不入流的小毛賊生氣?”
“……”
不是為了那個小毛賊,難道是為了自己?
陸延心中有了猜測,面上卻不顯,他將茶杯擱在一旁,施了一禮:“屬下愚鈍,還請尊主解惑。”
應無咎看見他這副裝傻充愣的樣子就來氣,壓低聲音陰沉道:“陸延,你那天冒犯本尊的膽子哪裡去了?”
如果換了旁人敢這麼做,早就被他挫骨揚灰上百次了!
可應無咎偏偏沒有,為什麼?
浮月城裡那麼多被獻上來的爐鼎,應無咎從未正眼看過,一是他沉迷修煉,二是他於美色無心,可陸延日日替他療傷祛毒,又時常在這昏暗幽寂的大殿中陪伴,說沒有收為己用的心思那是假的。
但正如水魅那日所說,陸延的底細不清不楚,恐為禍患,所以應無咎遲遲未動。
這樣的人,如果不能為他所用,就隻能為他所殺……
應無咎思及此處,眼神一狠,忽然一把攥住陸延的衣領將人拽到了面前來,平靜的語氣下暗潮洶湧:“陸延,本尊現在給你兩條路,一條生路,一條死路,你選哪個?”
陸延一怔:“何謂生路?”
應無咎盯著他,下巴微抬,纖細的睫毛垂下,天生一段風流傲氣:“做本尊的男寵,如何?”
哦……男寵啊?
陸延若有所思,繼續追問道:“何謂死路?”
應無咎聲音淬冰:“繼續做你的大總管。”
陸延暗自思忖,自己的工作是找回心魄,可沒說還要賣身啊,就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耳畔卻響起應無咎陰鸷的提醒:“拒絕本尊,也是死路!”
四舍五入等於沒得選唄?!
遊戲進度都打到50%了,陸延可不想再重來一局。
殿內空氣因為這句話瞬間陷入寂靜,誰也沒有主動開口,陸延仿佛思考了很久,但又好似隻有短短一瞬,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有所動作,遲疑握住應無咎的手,把心一橫道:
“屬下一定會好好待尊主的!”
應無咎心想陸延難道不該說“請尊主憐惜”嗎,會好好待自己是個什麼鬼?但神色卻是緩和了不少,他伸手將陸延摟入懷中,隻覺觸感微涼,身上泛起的灼痛也詭異平息了下去,低沉的聲音竟聽出了幾分認真:
“你若忠心,本尊自然不會負你。”
陸延垂眸瞥了眼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不著痕跡掙脫,然後在對方臉色陰沉下來之前趕緊把人摟進懷裡,紅色的衣衫和墨色的發絲糾纏在一起,無端曖昧刺目。
陸延貼著應無咎的耳畔輕聲道:“屬下若是背叛尊主,便舍了這條命去,可好?”
他這番舉動反倒把應無咎鬧得有些不自在,眉頭微皺:“你是本尊的男寵,怎麼能摟著本尊?”
陸延原本是在做戲,但見應無咎清冷的臉頰染上薄紅,一副別別扭扭的樣子,心跳卻莫名漏了一拍,他輕輕伸手摘下對方臉上的琉璃面具,似笑非笑,嘴裡的情話不知真假:
“喜歡尊主才摟著,怎麼,尊主不許麼?”
應無咎從他眼底清晰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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