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自出生起便展現出了驚人靈氣,恰逢一日溫鶴眠路過寧府,出於愛才之心,坦言有朝一日等她長大,若有心踏入仙途,可隨時前往玄虛派拜他為師。
然而原主好不容易長大,曠日持久的仙魔大戰便拉開序幕,再然後,便是天才隕落、居於清虛谷閉門不出。
如果沒出意外,溫鶴眠理應才是她的師尊。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原主才對溫鶴眠格外惡劣——
她認為自己的師尊理應居於高位,這樣一個沒了用處的廢人,連提起都覺得是笑話。
萬萬沒想到溫鶴眠在劇情中後期得了機緣,意外恢復實力,她那時再去喊人家師尊……
寧寧當初看得尷尬癌都要犯了。
清虛谷乃仙家休養生息之地,遠處的高峰隱匿於流雲之中,穿過狹道一線天,便是一處綠意盎然的幽谷。
清風環繞,水波不興,花香樹影遙遙相映,蒼綠枝頭盛滿了摔碎的陽光。窈窕春色被鶯聲燕語銜得遍地都是,點點落花隨風而下,蕩開一汪輕粉。
寧寧聽見一道琴音。
她學過樂理,在音樂上頗有天賦。聽出這琴聲雖則悠久綿長、清雅脫俗,卻藏匿著幽幽哀思,猶如化不開的濃愁。
這是書裡她與溫鶴眠的初見。
溫鶴眠鬱鬱不得志,在谷中奏樂彈琴,原主早就對他心生鄙夷,不但出言不遜,還直接用一塊大石頭砸碎了古琴。
真是沒有最作死,隻有更作死。
她招惹的每個人都在日後成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以這運氣,堪稱彩票反買,別墅靠海。
寧寧面無表情地抱起一塊大石頭,順著琴音傳來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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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得慢,不知怎麼,忽然毫無徵兆地停下。
寧寧:?
寧寧試著右腿用力,沒動。
左邊也不行。
她的整個身子都像沒了力氣,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
“等等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啊!”
寧寧在心裡狂戳系統,那道萬年裝死的聲音終於不情不願地出現:
[你中了迷魂花的毒。此花聚集於清虛谷中,元嬰之下聞到香氣,皆會身體麻痺一柱香時間。等慢慢適應,便自行解除。]
啊不是。
讓她在這兒站一柱香時間,溫鶴眠不會直接走掉吧?怎麼原主就沒撞上這種事?難道她的運氣比原主差還不成?
不就是食堂排隊菜剛好被前一個人打完,隻有保底才能抽到SSR,每回作死都把自己弄得很慘嗎?
寧寧的心裡充滿了小問號,很快地,小問號們一一聚集,成了個大大的感嘆號。
她手裡還抱著塊石頭。
可是她已經沒力氣了。
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寧寧選擇笑著活下去。
曾經有一份完美的作死機會放在她面前,她沒有珍惜,等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如果上天能夠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寧寧會對那顆石頭說:
原來你降落的速度,不是秒速五釐米。
石塊落下,正中腳背。
瑟瑟發抖的五根指頭蜷縮在一起,一起顫抖,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溫柔。
清風徐來,雲開霧散。
於是當溫鶴眠抬頭,恰好望見遠處一道清麗的身影。
面貌姣好的少女獨自立於千年古樹下,身邊是盛開的悠悠白花。
她立得筆直,彷徨在寂寥的谷底,任由清風拂過漆黑發絲與潔白裙邊,撩動一片疏影暗香,默默彳亍之時,冷漠悽清又惆悵。
他們相顧無言,在由他彈奏的琴音裡,一滴淚從少女眼底滑落。
溫鶴眠不由微微一愣。
這首曲子潛藏了無盡哀思,卻並未輕易表露,旁人所聽,皆言悠然自得、神清氣爽。
唯有她,聽罷掉了眼淚。
這、這——知己莫過於此!
寧寧見他看見自己,也顧不上其它,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挪動嘴唇,用唇語擠出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師尊救我!快來拜託!”
溫鶴眠靜靜看著她,努力分辨口型。
逝去舊夢……快快擺脫?
多麼善解人意、知書達禮的小弟子,連說話都如此溫言細語。她定是知曉他的遭遇,以此作為安慰。
但往日的夢魘,哪能輕易脫身而出。
溫鶴眠朝她輕輕搖頭,以琴音作答,手中力道加重,琴音便愈發如泣如訴。
見他坐在原地搖頭,寧寧恨不得從心裡吐出一口血,哭得更厲害了。
這老狗賊!非但不來幫她,彈琴還彈得更歡了!求求你做個人吧!!!
不就是當初不做你徒弟了嗎,不就是性格嬌縱了一點嗎!她還隻是個孩子啊嗚嗚嗚!
琴音漸重,激起草動風吹。
溫鶴眠長睫低垂,緊抿的蒼白薄唇勾出一絲輕微弧度。
那姑娘果然心有所感,聽出他琴聲中愈發悽切的內核,不但露出了更加憂傷的表情,眼淚也在不停地流。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
終於有人願意來看看他這被天下遺忘的廢人,終於有人聽得懂他的琴聲。
知音難逢,一曲難斷。
孤寂許久的青年為答謝那不知名的小姑娘,毫不吝惜自己的樂音,拂手繼續彈奏。
他看見女孩一直在哭,想必是想起了什麼傷心的往事,觸景生情。
每個人心裡都藏著見不得光的秘密,他不願前去打擾,便靜靜坐在原地,極有耐心地等她哭完。
於是寧寧的腳趾一直腫著。
心裡罵他的話串成了rap,也隨琴聲吭哧吭哧一直罵著。
第9章
溫鶴眠,號將星,玄虛劍派六大長老之一,當年一劍驚天地的劍道天才。
隻可惜在仙魔大戰中身受重傷,從那以後退居清虛谷不問世事,整日與山野琴音為伴。
更有傳聞說他冷心冷情、待人疏離如高嶺之花,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美強慘的人設。
此時山霧被琴音吹散大半,透過輕紗般飄渺不定的白煙,不遠處男子的身影悄然浮現。
長發未束,於輕盈風中輕輕飄拂,如傾瀉而下的黑色瀑布,掠過白皙纖細的側頸與一塵不染的白衣。
他坐在與寧寧相對的另一棵古樹之下,深褐根系盤根錯節,掩映著蔥蔥茏茏的翠色,為青年籠罩下一層厚重陰影。
有陽光從樹葉縫隙裡漏進來,打湿他琉璃般瑩潤的黑眸、精致的眉峰與高挺鼻梁,輕抿的薄唇則是毫無血色,如同單薄蒼白的紙片。
日光四溢,連帶著冷白的肌膚上也隱隱有光澤流動。白霧纏繞著黑發,清風撩起白衣一角,恍如神祗降世。
要是他人見到這一幕,定會為此番仙人之姿由衷驚嘆,然而寧寧卻從心底發出一聲冷笑。
比被人見死不救更氣人的是什麼。
是那個人一邊放任你自生自滅,一邊偶爾抬頭看看你,眼神中居然還帶了點欣慰的神情,估計隨時都有可能憋不住地笑出聲。
將星長老受過專業訓練,不會輕易發笑——
除非真的忍不住。
這麼好笑嗎?啊?不就是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笨蛋!壞人!小氣鬼!不幫就不幫,一柱香後她還是一條好漢!
這是寧寧腦袋裡最狠毒的罵人詞匯了。
明明在原文裡,溫鶴眠不是這樣的黑心腸。
裴寂生來就黑得徹底,大師兄是朵不可褻玩的黑蓮花,隻有他和小白龍林浔自始至終保持著純然道心,是十足正派的角色。
——林浔那是地主家的傻兒子,溫鶴眠則是真正的道心長存、凜然正氣。
他少年時期順風順水,沒經歷過太多人性險惡,後來功成名就,雖然養成了清冷淡漠、不愛搭理人的性子,心底卻清澈如明鏡。
不屑欺辱小輩、不願攀附高位,從來都孑然獨行,哪怕遭到原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與侮辱,也還是選擇冷漠相待,不屑於報復。
怎麼現在就成這樣了?
她後來疼得麻木,幹脆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任由冷冷的風在臉上胡亂地拍。不知過了多久,遍布整具身體的麻痺感終於漸漸消退。
寧寧咬了咬牙,嘗試著邁動右腿。
凝固的血液在此刻猛地一抽,如同痙攣般四處亂竄,一股麻酥酥的電流從腳底一直蔓延到膝蓋,她力氣還沒完全恢復,整個人腳下不穩,當即摔倒在地。
撫琴聲驟然停下,溫鶴眠無言皺眉——
看來她悲傷過度急火攻心,竟生生哭昏了過去。究竟是怎樣的遭遇,才會讓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悲傷至此?
他雖不喜外人,但今日難得覓一知音,還是沒做多想地靠近寧寧,俯身向她伸手:“道友?”
清泠如遠山冰雪的聲線,不帶絲毫感情。
寧寧從散發著青青草原芳香的草地裡抬起頭,第一眼便看見距離自己近在咫尺的手。
手指修長、瑩白如玉,生了劍修們都會有的薄繭,但仍很是好看。
溫鶴眠識海雖毀,渾身無比豐厚的底蘊卻並未消失。迷魂花香對他而言不起作用,他自然也不會意識到,周遭那些星點一樣的小白花,竟是種威力不小的毒藥。
這時候倒來裝好人。
寧寧內心腹誹,很有骨氣地應聲:“我自己來。”
她沒了力氣,說話聲有如蚊鳴。雖然用了不容置喙、有些生氣的口吻,在這細弱聲線下,每個字句都不自覺軟化成綿綿的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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