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碰。”
裴寂好像有點兒不高興,站在寧寧跟前時,投下一片瘦瘦高高的濃鬱黑影,將他眼底也蒙了層陰翳:“雷火符?”
“應該是吧。”
他不說倒好,如今寧寧意識到自己臉上有條疤,總覺得傷口在張牙舞爪地耀武揚威、扭來扭去,連帶著通往腦袋的那根神經同樣抽個不停,生生發疼。
這村子裡不知道有沒有鏡子,能讓她精準無誤地給自己臉上上藥。寧寧想到這裡,忽然感到衣袖被人猛地一拉。
裴寂還是一副陰沉沉的模樣,像從《沒頭腦和不高興》裡穿越過來似的,不由分說拉起她袖子就往前走,還沒等寧寧出聲詢問,便搶先冷聲道:“去擦藥。”
寧寧:“……噢。”
他力道不大,動作卻極為幹淨利落。寧寧一直乖巧跟在身後,總覺得自己像是遺忘了什麼東西,無比困惑地皺起眉頭。
沒過一會兒,才拉著裴寂急匆匆跑回來,指了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另一團劍修肉:“賀知洲,我們忘了賀知洲,他還在地上躺著呢!”
=====
寧寧的傷口在臉上,由於不能把眼珠子摳出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探查,沒有鏡子的情況下,僅憑自己一人之力很難把藥擦好。
“你要幫我上藥?”
她眼見裴寂往手上沾了藥膏,驚訝得無以復加,局促坐在床頭。
——她何德何能才能讓原著裡的練劍機器拿起小藥瓶,帶著打怪升級的劇本一路狂奔大江東去,滔滔不復回啊。
裴寂很是上道,拿著藥坐在她跟前,問得開門見山:“還有哪兒受傷了?”
他這是默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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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就被看穿心裡藏著的念頭,寧寧身為師姐的滿身氣焰瞬間小了許多,伸出右手捋起衣袖。
於是裴寂的神色更加陰沉了。
他不應該隻折斷那符修的膝蓋,早知道就打個半死再放出去,哪怕白曄想早點逃,他也能把令牌硬塞回那人嘴裡,來一出求生無門,求死無路。
寧寧見他臉色不悅,以為裴寂是在氣惱自己撒了謊,拿手指戳戳他手背:“其實不嚴重的,你看,不但沒有流血,我還能活動自如虎虎生風——”
她說著握緊拳頭胡亂揮了揮手臂,沒想到當即感到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刺入骨骼。
雷火符果然夠狠,寧寧被疼得表情一僵,為了不讓裴寂看見自己扭曲的五官,隻能低下頭去,用空出的另一隻手掌捂住臉頰,從嗓子裡發出低低的氣音。
“這這這看起來就很疼!”
承影嗚嗚嗚地帶了哭腔,在他腦袋裡直打哆嗦:“裴小寂,你快把這副要殺人的模樣好好收起來,千萬別嚇著她。寧寧多好啊,不想讓你擔心,一直忍著沒說。”
裴寂沒回應它,神情卻微微一僵,十分笨拙地收斂五官上的戾氣,結果卻讓本就不自然的臉色變得更加不自然,跟石雕人似的。
與此同時,少年右手握緊藥瓶,左手暗暗掐訣,有什麼東西在白光一現之下轟然破碎。
“什麼玩意兒?”
眼睜睜看著玄鏡裡的畫面陡然變成全黑,天羨子瘋狂錘桌:“裴寂那臭小子怎麼又把視靈弄壞了!”
“賠錢!賠錢!”
好不容易能見到一點苗頭,卻被那混小子親手掐斷,林淺狀如瘋兔,雙眼猩紅地狠狠捏碎手裡的白玉糕:“不讓他賠得傾家蕩產,我——我就氣死了!”
唯有何效臣擦去額角冷汗:“冷靜,冷靜。”
真宵被之前那兩人的狂態嚇了一跳,聽罷此言悠悠點頭。何掌門不愧是他惺惺相惜的對手,直到此時也能保持理智。
然而須臾之後,便聽見何效臣一本正經地繼續說:“裴寂該打,可寧寧是無辜的。要是讓他傾家蕩產吃不起飯,那小丫頭不也得跟著受苦?不得當不得當!”林淺與天羨子聞言,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不愧是何掌門,直到此時也能保持理智,真是與我等惺惺相惜!”
真宵:……
好,很好,還是你們去猩猩相吸吧,是他不配。
秘境外邊鬧翻了天,裴寂身為一切的始作俑者,卻端端正正安安靜靜坐在床邊。
受傷對於他來說可謂家常便飯,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然而就是這種像喝涼白開一樣常見的小事,一旦發生在寧寧身上,就讓他莫名感到心煩。
不對。
與其說是“心煩”,或許“意亂”要更加貼切一些,胸口悶悶地難受。
這是種很討人厭的陌生感覺。
不止他,承影同樣如此。
由於跟著裴寂一同長大,它見多了這小孩被關在黑屋子裡斥責打罵,從粉雕玉砌的白團子變成如今的滿身傷疤。時間一久,早就漸漸習慣裴寂猶如霉神附體般的運氣,不會對傷痛做出太大反應。
可一見到寧寧的傷,立馬渾身顫抖著別開視線,痛苦得像個心碎的老媽媽。
裴寂往拇指上沾了藥膏,傾身向前:“可能會有些疼。”
寧寧往前伸出手,乖乖點頭:“我不怕疼的。”
她的手臂纖細白皙,手指亦是細細長長,宛如霜雪凝在指尖,暈出清冷漂亮的白。
那道傷疤橫亙在腕骨之上,如同雪白象牙上的一條猙獰劃痕,帶了淺淺血色,顯得格外駭人。
裴寂目光稍黯,左手按住她手腕,右手拇指則輕輕落在傷口邊緣。
藥膏沁入血肉,像把尖刀割過皮膚,寧寧的手指顫了顫。
他自小就學會了給自己上藥,後來年紀大一些,反倒覺得療傷一事可有可無,若是不那麼嚴重的傷口,便省去了擦藥的步驟,等著它自行愈合留疤。
——無論如何,他應該很習慣這件事情的。
可當手指觸碰到寧寧的皮膚,卻突然生出了幾分猶豫。
在一陣短暫的停頓後,裴寂緩緩移動拇指,極輕極慢地掠過她傷痕。
他的手指不似寧寧,雖則纖長,卻生了好幾道舊傷與老繭,經過少女白嫩手腕時,帶來一陣隱隱約約、不甚明晰的摩挲感。
這是童年生活天差地別的映射,無比殘酷地展露著兩人之間身份的懸殊,她從不在意這種細節,裴寂卻心下煩悶。
他們之間的差距終究還是太大太大,他不知何時才能追上她。
寧寧坐在床上不敢動彈,偶爾好奇地抬起眼睛,望一望裴寂的模樣,又很快把視線移開。
他生得極為好看,眼尾細長、瞳仁漆黑,垂下眼睫為她擦藥時,長長的睫毛悄無聲息地輕輕顫動,讓她想起蝴蝶的翅膀。
眼底的紅映襯著眼角淚痣,在冷白肌膚下格外突出,凌亂的額發輕飄飄下墜,少了幾分冷冽兇戾,平添溫順無害的病弱氣息。
這個樣子,好像,似乎,還挺順眼的。
“你幹嘛這麼小心啊裴小寂。”
承影在心底笑話他:“你這不是擦藥,像是打算典當傳家寶,和它進行最後的道別——你給自己上藥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好家伙,眼睛一閉嘴巴一抿,那藥水哐哐哐就往傷口上倒,簡直能聽到血花飆出來的聲音,嘖嘖嘖,現在舍不得啊?”
裴寂眉心微擰,聽它繼續出主意:“我跟你講啊,像這樣光塗藥絕對不行,咱們得來一招更有殺傷力的手段——等你擦完藥膏,就低頭在她傷口上吹一吹氣。哇,這一吹!絕對吹出柔情蜜意的小火花,吹出舉案齊眉的小樹苗!太浪漫啦!”
裴寂在心裡默默記下:第一千零八十二次想把這中年大叔幹掉。
他對承影的餿主意置若罔聞,寧寧手上的疤痕並不長,不消多時便全部抹上了藥膏,當手指從她手臂離開時,指尖仍然殘存著女孩身上溫溫柔柔的熱度。
“謝謝你啊。”
寧寧不明白他淡漠目光下的層層思緒,輕笑著打算收回右臂,沒想到裴寂扶在她手腕上的左手並未松開。
甚至在她即將抽離時用力一按。
寧寧心頭一跳,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裴寂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下意識這樣做,頗為難堪地咬了咬牙,骨節分明的手指下意識一緊,遲疑好一會兒才開口出聲,語氣低沉得不像話:“師姐。”
“嗯?”
寧寧沒做多想地回應,看見裴寂抬起仍然微紅著的雙眼,看也不看她一眼,飛快低頭。
然後在她手背上,正對傷口的地方輕輕吹了一下。
承影呆了一剎。
承影翻來滾去,靈體猶如一隻醉酒的蝴蝶,原地升天:“噫嘻嘻嘻哈哈哈嚯嚯嚯嘿嘿嘿,乖孩子乖孩子——”
這個動作結束得很快,寧寧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指尖就條件反射地一動。
……有些痒。
這道氣息被壓得很低,在悶熱的盛夏裡宛如一股清幽微風,帶了點涼絲絲的氣兒,在她被灼傷的地方悠悠拂過。
俄頃之後,又像一縷倏然而落的醴泉,悄無聲息滲進骨血裡頭,不久前灼熱的痛意消弭大半,隻留下回旋在血液與神經的冰涼觸感,若有似無。
這實在不像是裴寂會做出的動作,而且他做得實在笨拙,整個身體都在那一瞬間肉眼可見地緊緊繃住,腮幫子鼓起來的模樣像隻青蛙——
不對不對,不是青蛙,寧寧在心裡給他道了個歉,應該是又圓又白的棉花糖。
裴寂吹完氣便面無表情放下她的手,由於刻意板著臉,生生做出了一副拔劍砍人的架勢。
“你這是……”
眼前的人好像比她更加無措慌張,寧寧被他的反應逗樂了,停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深:“給我渡仙氣兒啊?”
小師姐非但沒臉紅害羞,還毫不留情將他打趣了一番。
原來這就是承影口中“柔情蜜意的花,舉案齊眉的苗”,可真是太浪漫了。
裴寂覺得耳根後面像有團火在燒,眉心咚咚直跳。
他開始很認真地思考,應該如何把不會死的人殺掉。
“我聽說,這樣能讓你不那麼疼。涼氣可以——”
他本打算胡謅解釋,然而越說越心煩,耳朵的熱氣幾乎要漫到臉上,幹脆不再狡辯,直接冷冰冰地轉移話題:“你臉上還有傷,繼續擦藥。”
寧寧不知道裴寂是從誰嘴裡聽到的這個法子,一眼便看出他此時的難堪,於是順著對方的意思點點頭,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那就多謝師弟啦。”
承影大概擔心裴寂被它坑得暴走,奸計得逞後一直沒再說話。他好不容易得了清淨,等手指觸碰到寧寧臉上的傷口,卻又變得更加難以清淨。
側臉與手腕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之前裴寂在擦藥時,還能刻意避開她的目光不去對視,但如今……
他的幾縷烏發散落向下,幾乎與寧寧的黑發交疊在一起。
視線所及之處是她的瑩白臉頰與微微勾起的紅唇,輕柔花香覆蓋了大半藥香,拇指隻需一動,便能感受到柔軟如棉花的溫熱觸感。
她臉上的疤痕要更深一些,擦藥時也就更痛,寧寧一時間沒適應過來,下意識往後一縮。
裴寂本在全神貫注地擦藥,瞥見她皺著眉腦袋一晃,沒來得及念及其它,本能伸出左手,穩穩按住她另一側的臉頰。
這個動作猝不及防,在冰涼修長的手指觸碰到寧寧側臉時,兩個人同時愣住。
那隻手冰冰涼涼,瘦得厲害,像塊冷硬的寒鐵,沒有太多柔軟的觸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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